“给,昨天甩出来的。”
  昨天刚抽查过,班里几个人把不合格的面包分了分,同事们给夏芍也分了一袋,“上面几个都是有破损的,不好看但能吃。下面那几个没发酵好的实在没法吃,你拿回去喂鸡。”
  说到没发酵好的,众人都有意无意看了小张一眼。
  这一次上面抽查,因为没发酵好又小又硬的特别多,小张直接被训了一顿。
  可她干这个活也有俩月了,以前都没出问题,这回出问题的这么多,还不是因为周小梅。
  小张怀着孕本就情绪不稳定,掰开一个面包咬了口,接着眼泪就下来了。
  “哎你怎么哭了?”众人一见赶忙安慰,“老萝就那样,嘴毒,你干得好坏他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去年打月饼他还夸你干得快,跟上面申请给你发了块毛巾。”
  不说还好,越说小张哭得越伤心。
  她们这些正式招进厂里的女工,哪个不想当个铁娘子,平时那都能顶半边天,不输一些男工。现在她怀孕了,单位照顾她才给她换去看酵室,结果来了个人给她帮倒忙。
  周小梅也不知道是不长眼力见,还是知道这事自己有责任,故意推卸责任,“这罗主任也真是的,放着主任不当,非要当什么质检员,哪就那么多不合格的?”
  这个罗主任可是糕点车间最大的师傅,近两年年纪大了不想管事了,才从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来,改做质检。哪个车间的配方没经过他的手,周小梅也敢说……
  众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在这时,班里负责和面的牛亮匆匆从外面回来,“出事了!”
  第28章 教训 他该吃个教训了
  “出事了?哪出事了?”
  车间内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牛亮先看了周小梅和夏芍一眼, 才说:“木匠房那边出事了……”
  话还没说完,周小梅就站了起来,“你说哪?木匠房?”
  “对, 我刚从那边路过, 看到木匠房外面围了一圈人,血刺呼啦的……”
  还血刺呼啦的,周小梅脸刷一下白了, 想也没想就跑了出去。
  夏芍倒还算镇定, 把手里刚掰了一块的面包放下,也跟着出了车间。
  后面男工女工跟了一大堆。小张怀着孕, 本不该凑这些热闹,想想也擦擦眼泪, 坠在最后。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 木匠房里已经没人了, 只剩一大群在外面围观的。人圈里一片凌乱,地上散落着各种木料、工具,还有不少血迹, 被脚印踩得乱七八糟。
  “流这么多血,伤得不轻吧?”
  “可不是, 手指头都断了半截。刚才我就看了一眼,哎呀妈呀把我吓的。”
  “手指头都断了?那可得赶紧送医院……”
  周小梅只听了两句, 差点没昏过去,赶紧拽住一个人, ,“谁?谁手指头断了?是不是我家曹德柱?”
  夏芍站在人群外面,脚步也有瞬间的迟滞。
  “我没事。”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陈寄北。
  夏芍刷地转回头, 发现男人就站在她身后,衣袖、手上虽然有些血迹,人却是好好的。
  她松了口气,这才问:“出什么事了?”
  男人却没答,只是望着她,“你来之前,就没问问出事的是谁?”
  夏芍一愣。
  刚才周小梅跑得急,连带着她也跟出来了,还真没来得及问。
  见她发怔,陈寄北冷沉的神色微有缓和,正要说什么,何二立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我、我听说木匠房这边出事了,寄北你没、没事吧。”
  一见到他,陈寄北刚有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来,甚至比刚刚更沉。
  何二立没注意,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遍,“还好还好,你没事。那到底是谁出事了?”
  这又是个连问都没问清楚就跑过来的。
  陈寄北望着他,眼神意味不明,,好半晌才道:“马小宝昨晚被人砍成重伤,在医院抢救。有人来单位通知我师父,我师父正在锯木料,没留神把手切了。。”
  “马小宝被人砍成重伤了?”何二立一时竟不知道是该震惊马四全受伤,还是马小宝重伤。
  夏芍心里也是一沉。
  陈寄北神色不太对,她不得不怀疑,马小宝被人砍成重伤是不是跟书中那件事有关。
  正想着,就见陈寄北沉沉看了何二立一眼,“二立,郑大奎死了。”
  夏芍心一跳,何二立更是瞪大了双眼,“你、你说什么?大奎死了???”
  实在无法接受,他甚至笑了声,“寄北你诓我的吧?”
  陈寄北没笑,只是沉眸望着他。
  渐渐地,何二立脸上的笑变得比哭还难看,“真……真死了?”
  “死了。”陈寄北说,“他打牌赢了太多钱,被于小伟砍死了。”
  “被于小伟砍死了?”何二立愣愣重复着,突然转头往单位大门跑。
  陈寄北没拦他,就那么看着他跑远,等看不到人影了,才垂下眸。
  夏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想来不会太平静。
  前几天还跟何二立一起蹲在公安局里的人,今天却一死一重伤,要是何二立也去了……
  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马四全已经被送去了医院,围在外面的人群渐渐散开,不时议论着从两人身边走过。陈寄北沉默了半晌,才复又抬眸,问夏芍:“没吓到吧?”
  “没有。”夏芍下意识摇头。
  想想刚才听说木匠房出事时的心慌,和得知正大奎死亡后的心颤,她又点点头,“有点。”
  下一秒,男人大手覆上了她的,温热的,干燥的,带着点薄茧的。
  这可是保守的六十年代,两口子出门都不敢挨着走。附近这么多人,他竟然来握她的手!
  夏芍难掩吃惊,陈寄北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举动。
  像被烫到般,他赶紧缩手,脸上甚至出现了些许烦躁的神色。
  可只一瞬,眼前又浮现夏芍急急跑来时唇角凌乱的发丝,带着点惊慌茫然四顾的眼神……
  他动作一顿,又覆了回去,还在夏芍手上捏了捏,像是安抚。
  这下夏芍是真意外了,不过也只一下,男人又飞快放开了手。
  陈寄北别开视线,像在掩饰什么,“都敢一个人跑来东北嫁人,你还会害怕?”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他嘲讽的语气又来了。
  夏芍很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感觉错了,那一下根本不是安抚。
  果然男人顿了顿,低声,“谢谢。”
  夏芍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何二立的事。
  谢谢她没嫌他的朋友麻烦,谢谢她愿意拉何二立一把,没让他陷入危险。
  陈寄北这人一贯冷着脸,刚才又问她怕不怕,又捏她的手,不会是知道朋友差点出事,自己吓到了吧?
  夏芍狐疑地打量过去,陈寄北却已经望向了单位大门。
  “二立这个人其实不坏,当初我刚来单位,下大雨别人都走了,只有他从木匠房路过,停下帮我收东西。旁人在背后说我,也是他跟人打了一架,差点被单位处分。”
  这些夏芍也知道,何二立最大的问题是自制力差,没吃过什么苦,人也就没什么上进心。
  你要真让他干点坏事,他还未必敢,不然刚才听说郑大奎出事脸也不会那么白。
  夏芍想了想,“他也是刚开始赌/博,出了这么大的事,应该能长记性。”
  陈寄北没说什么,看看四周,“这边乱,你回去上班吧。”
  这边是挺乱的,不过回去后大家也未必有心情上班。马四全是单位少有的七级工,出这种事本就叫人唏嘘,何况单位还死了个郑大奎,一整天各种小道消息就没断过。
  周小梅丈夫是马四全的徒弟,传消息最多的就是她。
  现在人人心里都有事,既然她知道,众人也暂时放下跟她的隔阂。
  “问清楚了,是郑大奎他们组局打牌,马小宝还有那个杀人的于小伟都在。郑大奎手气好,下半夜就赢了六十多块,把小钱留在桌上,兜里揣着大钱要去上厕所。”
  “六十多块?”有人为这个数目吃惊,“这都快两个月工资了!”
  想评七级工八级工哪那么容易,大多数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块。双职工孩子少的还好点,家里就一个人上班或者孩子多,哪个月要是有31天,这第31天都得饿着过。
  他们从月头到月尾算着钱过日子,这些人竟然随随便便就输赢六十多块?
  “赌鬼哪管你过不过日子,这不前几天刚开了工资吗?”有人撇嘴。
  “听说他是偷了家里的钱出来的。”周小梅说,“不然也不会看着郑大奎要走,就摸了刀。”
  “摸刀!”有人惊呼,想想又觉得不对,“郑大奎不是要去厕所吗?又没走。”
  “你不知道,他们把小钱留在桌上,大钱揣兜里,就是准备跑。”小张捧着肚子插了句。
  见众人望过来,她解释:“我家邻居就有人耍钱,我听他们骂过。”
  赌钱这东西,赌得小还好,赌得大,谁都担心拿不走。
  有些老油子就会把小钱放在桌上迷惑人,说是上厕所,其实早拿着钱跑了。
  只是郑大奎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被他坑了的这个于小伟是个疯子。他敢跑,他就敢拿刀。
  当时的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只知道结果惨烈。
  五个参与赌/博的人,除了杀人的于小伟,一死一重伤两轻伤。要不是邻居听到动静察觉不对,一门栓把于小伟敲晕,报了案,死伤恐怕还会更多。
  “赌/博害人呐。”有人轻声道,“这得多少人家没法过了。”
  “是啊,不过郑大奎那个爸没长人心,该喝酒,还得继续喝酒。要不是他爸整天就知道喝,把媳妇儿打跑了,从小就没人管他,他也不至于长成这样。”
  “把媳妇儿打跑了?”夏芍难得插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