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一年多没来了, 这次的量并不大。
  夏芍连用了三天的鹿胎膏和艾草,肚子就不那么疼了,她家亲戚也该走了。
  夏芍含泪欢送大姨妈这天, 上回重做的月饼刚好回好油。老罗把几人都叫到一起,八两糖、七两糖、六两糖的各掰了一块,“都尝尝,看看哪个好吃。”
  他没说哪个是哪个,要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全凭感觉。
  夏芍一尝就知道哪个是哪个了,也没说,静静看其他人品尝。
  王哥显然是不爱吃甜的,三种都尝完, 毫不犹豫选择了糖最少的那份。张淑真倒是有点嗜甜, 选了七两糖那份,“这么一对比,八两的好像是有点齁, 都感觉咸了。”
  郭姐是个选择困难症, 尝了这个尝那个, 回头又尝尝这个,尝了两遍才选定。
  也是六两糖那份。
  “小夏觉得呢?”老罗最后才问夏芍。
  当初觉得糖太多的就是夏芍,她的选择其实也没那么难猜, 和王哥一样, 都是六两糖的。
  老罗若有所思, “看来以后这些配方还得调,我也觉得调过之后比以前好吃。”
  他看一眼夏芍,“建议提得不错。”
  夏芍并不居功,“我也是根据我自己的口味提的, 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罗师傅也可以多找几个人尝尝。毕竟是卖给大家吃的,人越多,得出的反馈越准。”
  “年纪不大,想法还挺多。行,我拿去找别人尝尝。”
  老罗收拾了几块,又指指案板上剩下那些,“你们也拿回班里找人试吃一下。”
  这可是个卖人情的好活,众人欣然应允。
  抱着东西回到面包车间的时候,里面还在干活,不过这锅面干得差不多了。
  郭姐乐呵呵的,“大家抓紧时间干啊,干完好过来帮我们尝月饼,看看哪个好吃。”
  以前做样品,都是被选中那几个人有机会试吃,什么时候全班都能吃上了?
  牛亮是负责和面的,手头刚好没有活,立马洗了手过来,“我们这是跟着你们沾光了。”
  “跟着小夏沾光了。”郭姐说。
  要不是夏芍提出糖放多了,老罗也不会重新做,更不会找人试吃。当然这些她没提,夏芍毕竟是临时工,太出风头容易遭人嫉妒,何况这屋里还有个周雪琴。
  她只是给牛亮掰了几块,“别两口就吃了啊,要给意见的。”
  不多会儿,其他人也完成了手头上的工作,洗了手过来一起尝,面包车间一片和乐。
  只有周雪琴始终拉着脸,干完不屑地瞟过来一眼,“不就是几块月饼,还当宝了,干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把帽子往桌上一扔,转身走了。
  “她都不是班长了,管得着吗?”有人轻撇了一下嘴。
  还说什么不就是几块月饼……
  不就是几块月饼,以前她被老罗选去试做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拿回来给大家尝尝?
  众人都没理会周雪琴,该干嘛还是干嘛。另一边,老罗也拎着东西回到了办公室。
  酿造车间的刘主任刚好过来串门,见到他还问:“样品做好了?该去商业局报价了吧?”
  “正做着呢,你来得正好,也帮我尝尝。”
  老罗提了提手里的月饼,先每样给他掰了一块,又招呼其他人,“都过来尝尝哪个好吃。”
  “这又是做什么新口味了?”办公室里的人都过来拿了块。
  刘主任也笑道:“还是我有口福,一来就碰上了。”
  他随便拿起一块咬了口,“还挺香,这是什么馅儿的?”
  “就是普通的糖馅儿。”
  “是糖馅儿吗?”刘主任有些不信,又咬了一口细品,“糖馅儿没这个香吧?”
  糕点车间的车主任比他更了解这些,“是糖馅儿,不过配方调整了,三块味道不一样。”
  “糖馅儿跟糖馅儿还不一样?”刘主任又尝了其他两块,发现还真不一样。
  老罗等他们全部尝完,才问:“怎么样?哪个更好吃?”
  比起王哥郭姐他们,这些人显然更不缺油水。尤其是糕点车间的主任副主任,他们就是干这个的,车间哪样东西没尝过,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六两糖那份。
  “比较香,还不是特别甜,吃着正好。”
  “那今年就做这种,一斤面六两糖。”老罗拍板决定。
  “不只是糖少了。”车主任又品了品,“油还加了,是不是师父?”
  “是加了,加到了三两。”
  “我说怎么比以前香。”
  刘主任已经把三小块月饼都吃完了,拍拍手,“今年怎么想起来改配方了?”
  没想到一说这个,老罗竟然笑了,“不是我想起来的,是小夏觉得放八两糖有点咸。”
  “小夏?面包班那个夏芍?”常副主任有些意外。
  他家跟周雪琴家是邻居,平时也常有走动,跟周雪琴关系还算不错。不过他也只知道周雪琴最近犯错,班长暂时被老罗撸了,具体什么情况不是很清楚。
  毕竟周雪琴在食品厂干这么多年了,总不能出去说自己烤月饼还不如一个新人吧?
  于是常副主任完全没想到距离考核都过去一个月了,竟然又从老罗嘴里听到了夏芍的名字。
  刘主任就更惊讶了,“夏芍?陈寄北那个媳妇儿夏芍?”
  他不是糕点车间的,只知道糕点车间搞考核,开除了个混日子的临时工,是他们车间曹德柱的媳妇儿。根本不知道夏芍也在考核中出了风头,还有一手掐剂子的绝活。
  此刻听老罗提起夏芍,他只觉得莫名,不明白夏芍怎么才来一个多月,就入了老罗的眼。
  显然夏芍不仅是入了老罗的眼,老罗对她还挺喜欢,一提起来便脸上带笑,“就是她。把馅儿里的糖减了,多加油,这丫头也跟我想到一块儿了。”
  “这还是她的主意?”常副主任更意外了。
  这世上都是能提出问题的人多,能解决问题的人少。没想到夏芍一个新来的家属工不仅能提,敢提,还连怎么解决都想好了,甚至得到了老罗的认可。
  最关键的是得到老罗的认可,老罗又不是好糊弄的,瞎说一通,他可不买账。
  糕点车间的车主任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注意到了另一点,“以前是一斤面二两油八两白糖,现在糖减了二两,油加了一两,算算成本,还比以前少了。”
  虽然油比糖贵,但远没贵到一两油能换二两糖的地步。
  常副主任一算还真是这么个账,难怪老罗多费了一遍事还一脸高兴。糖馅儿月饼卖得便宜,生产量也最大,每年最少是三万斤起步,这成本可不是省了一星半点。
  看来这个小夏还真是有点东西,光凭这一点,她转正就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她表现得越优秀,周雪琴就越难做。毕竟周雪琴当初把周小梅分去跟她一起,就是让她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已经把人得罪了,听说最近还闹过一次矛盾。
  常副主任在心里摇摇头,那边老罗已经收拾好东西走了,“今年就拿六两的去报价。”
  人走远了,酿造车间的刘主任才打听了一句,“陈寄北那个媳妇儿小夏,很能干?”
  “何止是能干,当初刚来十来天,掐剂子就不用称了。。这不,”车主任看看老罗远去的方向,“还得了我师父的青眼,人还没转正呢,就被我师父叫去做样品了。”
  “真看不出来。”刘主任见夏芍长得娇娇软软的,还以为只是瞧着好看。
  “你们车间那个陈寄北,不是也看不出来?”车主任刚吃完甜的,有点腻,喝了口水笑着问:“我听说你们把难修的都送去给他了,怎么样?修完了吗?”
  “头一批早就修完了,第二批前天刚拉回来,也修完了。”
  因为没见过陈寄北修这种,他们还找水池子试了一下,前前后后二十多个桶,没一个漏水的。
  再看曹德柱修那些……
  算了不看也罢,反正老胡懊恼得要命,直后悔自己当初嘴太快,答应了土产公司借人。要是没把人借走,光他一个就能顶好几个曹德柱,哪还用这么麻烦。
  结果刚说到陈寄北,就有人来这边找他,“刘主任,之前下那批木料到了。”
  得了也不用串门了,“你们聊,我去看看那批木料。”
  食品厂做木桶,一下都是一百个的料,直接用汽车拉来了一大车。
  牛亮回来分享完这个消息,大家还纷纷猜测,这批木料可能要留到等马四全回来才能做了。毕竟曹德柱修都修不好,肯定不会做;陈寄北虽然会修,但也未必能做出一个完整的。
  主要修还有个参照物,照着找弧度就行了,做却全要靠自己把握。
  像马四全,帮土产公司修了那么多年的圆肚子木桶,真让他做,他也未必敢接。
  没想到晚上才下班,夏芍就看到了那批木料。
  倒不是全部,只用马车拉了一部分,胡副主任还站在车边,殷殷望着陈寄北,“小陈你先做个试试,单位看好你,也相信你不会辜负单位的期望。”明显是准备送去他们家。
  夏芍一看到陈寄北,就想起这两天早上起来对方的冷脸。
  不过这男人也真是能憋啊,脸都冷成那样了,诶他就是不说,就是什么都不说。
  夏芍倒要看看他能憋到什么程度,“既然你这边有事,我先去买菜了。”
  完全不管陈寄北其实是来接她的,丢下陈寄北就走。看得陈寄北薄唇张了又合,最终抿了起来。
  谁知走出没两步,夏芍又折了回来。
  “怎么又想起回来了?”陈寄北刚冷着声音问出口,手里就被塞了个空空的输液瓶。
  “这个用不着了,你帮我拿回去吧。”
  不知为什么,陈寄北总觉得这句“用不着了”不是在说输液瓶,而是在说他。
  自从那天被夏芍踹了一脚,他就没再抱着夏芍睡过。他的毛巾被夏芍倒是不踢,就踢他。
  有时候陈寄北甚至在想,夏芍是不是故意的,不然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可他每次要抱人,都会先叫夏芍一声,夏芍每次都没有反应,难道真是因为肚子不疼了,觉得热了?
  陈寄北冷瞥了眼手里的输液瓶,还是好好收了起来。
  回到家卸好东西,没多久夏芍就回来了,两手各拎了一大堆菜。
  陈寄北本来想装没看见,过不多一会儿瞟一眼,再过一会儿又瞟一眼,再再过一会儿……
  他冷着脸过来帮夏芍把东西拎进去了,“不年不节的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得完。”夏芍活动了下手指,状似不经意道:“反正又不是给你吃的。”
  陈寄北动作一顿,没说话。
  夏芍又从一堆菜底下抽出几根柳条,“正好昨天刚下过雨,现在去下坞子,应该能有鱼。郭姐、张姐和王哥这几天没少帮我,我得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他们。”
  陈寄北动作又是一顿,这回他抬头了,“王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