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寄北没想到她竟是要给自己买,一愣。
  见那小贩已经打开保温壶,要盛冰糕了,他开口道:“冰棍就行。”
  冰糕一毛钱一勺,冰棍才三分钱一根,小贩当然愿意多卖几勺冰糕,“别啊,冰棍儿哪有冰糕好吃,这里面有鸡蛋的。难得你媳妇儿要给你买,不得吃个好的。”
  这小贩显然很有眼力见,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两口子。
  但陈寄北还是抽走了夏芍手里那一毛钱,“冰棍就行,冰糕没法带进去吃。”
  冰糕都是拿碗盛着,坐在台阶上吃完再进去。以他的大长腿,坐在台阶上的确委屈了点。
  夏芍没坚持,花三分钱给陈寄北买了跟冰棍。
  陈寄北低眸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被甜食安抚了,散发了一整天的冷气终于弱了少许。
  两人一个抱着坐垫,一个拿着冰棍,很快按照电影票上的座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票是提前买的,位置还算不错,这年代的电影院却远远算不上舒适。
  座椅全是硬木板的,又凉又硌人,前面的大屏幕也是最原始的窄屏幕。夏芍记得她奶奶说过,要到八十年代才会有后来那种宽屏幕,当时电影票还涨了一波价,从一毛二涨到了两毛。
  夏芍把坐垫垫在椅子上,刚坐好,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31、33号,就是这了。听说这部电影是今年才上映的,强子哥你看过吗?”
  竟然是王小春。
  而且她显然换哥哥了,是个声音里透出些许得意的男青年,“早看过了,三月份一上映我就看了。”
  “那么早就看了啊。”王小春语带羡慕,“我还不知道今年有新电影。”
  “没事,我这不带你来了吗?以后再有新电影上映,我都带你来看。”
  夏芍忍不住看向身边的陈寄北,发现陈寄北咬着冰棍也在看她,显然也听出来了。
  这可真是,李宝生掏心掏肺,以为自己得到的是妹妹的真情真意,结果不过是别人鱼塘里的一条鱼。
  夏芍凑近陈寄北,压低声音,“你说李宝生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知不知道,关我什么事?”陈寄北还是冷着脸,声音却放轻了。
  他甚至皱了下眉,“在外面呢,别靠这么近。”身体却很诚实地没动。
  夏芍好笑,嫌她说话时靠太近,他倒是躲啊。
  躲都不意思意思躲一下,还在这一本正经说她。
  夏芍还要再说什么,椅子突然被人踹了下。
  和王小春一起那男青年的声音自后一排响起,“凑那么近干嘛呢?注意点影响。”
  说完又用谁都能听到的声音嘟囔:“公共场合,都快贴一块儿了,还让不让人看电影了?”
  夏芍敢保证,陈寄北咬着冰棍的,当时眼就沉了。
  陈寄北冷着脸转回头,“我媳妇儿愿意跟我贴,你管得着吗?嫉妒也让你媳妇儿贴你。”
  真的,夏芍想过他会怼人家,就是没想过他会这么怼。
  而且一开始介绍她给何二立的时候,他分明顿了下,似乎不论是媳妇儿还是爱人,都有些说不出口。现在说“我媳妇儿”说得却那么顺嘴,一下子就把那男的噎住了。
  王小春似乎也被噎了下,声音怯怯的,“强子哥。”
  “没事,小春妹子你别怕。”那男的瞬间回神,“他自己不注意影响,还有理了。”
  “我看他挺凶的,还是算了吧。”
  王小春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可她越是这样,就越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越让对方上头。
  这绿茶估计不仅喜欢养鱼,还喜欢看人为自己冲锋陷阵。不过也是,人都是付出越多的越舍不得,毕竟沉默成本太高,反而是被付出的那个想抽身就抽身。
  夏芍按住陈寄北的手臂,转回头,“我就说怎么听着耳熟,原来是你。”
  此时电影院还没有完全熄灯,灯光下,夏芍那张小脸分外精致。
  王小春和那男的都是一愣,夏芍扫了眼两人,又问:“今天李宝生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王小春眼神当时就是一变,尤其是被身边人问到:“李宝生是谁?”
  她故作镇定解释:“是我们单位一个同事,我妈刚搬来的时候,帮了我家不少忙。”
  她说我妈而不是我,显然是在模糊跟李宝生有关系的人。
  那男的一听,果然没多怀疑,“阿姨要是喜欢看电影,下回也请她一起来。”
  王小春暗松一口气,转移了话题,“电影好像要开场了。”
  电影的确要开场了,影院内灯已经全灭了。
  既然后面消停了,夏芍也就转回了头,瞄了陈寄北一眼,“你看人家多会说话。”
  陈寄北皱眉,似乎不太能理解,“这叫会说话?”
  算了,不会说话也比虚情假意强。陈寄北要是王小春那种,各取所需夏芍都不会找他。
  《地雷战》并不长,只有73分钟,看完天才刚刚擦黑。
  王小春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和夏芍打照面,早早拉着人走了。夏芍随着人流一起出来,突然看了陈寄北一眼,“来都来了,咱们要不要跟何二立他妹打个招呼?”
  陈寄北一愣。
  夏芍带着些笑意道:“谢谢她给的电影票啊,好歹请咱们看了场电影。”
  陈寄北:“……”
  陈寄北神色如常错开了视线,“不用,她忙,别打扰她工作。”
  像是怕她揪着不放,还转移了话题,“这附近哪有扔垃圾的地方?”
  电影院门口全是卖冰棍的,扔冰棍棒的有好几处,夏芍就不信他看不到。
  不过他想转移话题,她就没再说。反正她也没打算真把人拉到何二立妹妹面前,让他社死。
  两人正要回家,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寄北当时便按下了手刹,长腿支地,“刚那是不是二立?”
  “应该是。”夏芍也看到了,何二立鬼鬼祟祟往一个小胡同里钻,一看就不像在干好事。
  这人有前科,这么鬼鬼祟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
  陈寄北脸已经冷了,“他要是死性不改,咱们也管不了。”说着就要走。
  “我看不像。”夏芍又仔细观察了下,“他更像是怕被前面的人看到。”
  陈寄北闻言又停住车,往那边看去。很快他也发现何二立更像是在躲前面的人,缩头缩脑的,有时候还撅着屁股藏在人家门外的杂物堆后,看着又傻又憨。
  “跟过去看看?”夏芍问陈寄北。
  陈寄北没说话,却去路边找了个地方,把自行车锁了。
  两人刚跟上去,就听何二立前面有两个人在说话。
  “你真非要娶那个何云英?我看她长得也就那样,还不如你在老家的媳妇儿好看。而且他家人现在都知道你在老家有老婆有孩儿,你再殷勤,也不可能让她跟你。”
  “她哥那个朋友都把我胳膊打折了,我还娶她?我脑子有病?”
  “那你天天来找她……”
  “不把她弄到手,我咽不下这口气。等我把人睡了,他们求我娶我都不娶。”
  夏芍一听就知道这是跟何二立妹妹处过对象的那个。
  不过这人也够恶毒的,家里有老婆有孩子,还要娶何二立的妹妹。事情暴露被陈寄北打了,他不仅跑去食品厂闹,害陈寄北掉了一级工资,过后还想报复何家。
  夏芍赶紧看向何二立,果然何二立从路边捡了块大石头,抡着就冲了上去。
  那人听到风声闪了下,只被砸到肩膀。不等他回头,何二立已经又抡起了石头,“你个王八犊子!我打死你这个王八犊子!我说你怎么天天来找云英!”
  刚才那一下是对方没防备,现在对方有防备了,直接就架住了他的手臂。
  “我睡你妹妹怎么了?老子愿意睡她,是她的福气,你管得着吗?”
  何二立本就没那人高,被狠狠一甩,竟然踉跄了下。
  但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哪管得了那许多,稳住身形又冲了上去,“你他妈闭嘴!”
  对方是两个人,哪能真让他打了,反手一拳就挥了上来。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可是你自己找的!你那朋友不是挺能打吗?你叫他来啊……”
  话音未落,有人揪住何二立的领子,把他往身后一扯。
  那人拳头就这么落了空,下一秒,还被迎面一脚踢在了肚子上,弓着身子连退两步。
  “谁他妈多管闲事!”他疼得直龇牙,表情凶狠抬起头,看到来人却是一愣,“陈寄北?”
  跟他一起那个人显然也认识陈寄北,表情立即戒备起来。
  陈寄北没再动手,只是撩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胳膊好了?”
  明明过去了三个多月,早长好了,那人还是下意识收了下手臂,总觉得伤处隐隐作痛。
  “啥事你都管,你是看上了他妹妹,还是看上了他?”
  他眼神愤愤,可惜上次四五个人都没打过陈寄北,现在只有两个,更打不过了,只能咬咬牙,“哥咱们走,明天找他们单位领导说理去!”捂着肚子离开了。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看到陈寄北何二立还有些意外,听到这话又要追。
  陈寄北没让他追,“打他也没用,上次他胳膊都折了,也没长记性。”
  “那怎么办?”何二立兀自愤恨,又有些丧气,“你那一级工资白掉了。专门照着他胳膊打,他都没吃教训,还想祸害云英,这人怎么跟滚刀肉似的?”
  “这事关键还得看你妹妹怎么想。”夏芍走过来说。
  何二立一见她也在,更丧,“你们怎么都来了?”
  夏芍笑看了陈寄北一眼,“来看电影。”
  陈寄北立时面上一僵,不过夏芍这话有道理,“你妹妹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啊。”何二立把石头又扔回了路边,“我就是发现她这两天有心事,问她她又不说,实在不放心才偷偷跟出来,还差点被你当成去打牌,哪知道是这孙子。”
  “那还是问问她吧。”夏芍说,“这事总得让她知道。”
  对方既然打的是这个主意,还真得让何云英知道。正好这里离电影院不远,三人又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