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他还试图安抚儿子的情绪,迎面又是一样东西飞来,“叫你别管我你耳朵聋了吗?我现在废了,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了,你还假惺惺管我干嘛?”
  陈寄北脸一沉,大步走了进去。
  进门才发现屋里比外面更乱,东西丢得到处都是,马四全脸上、胸前还被泼了一大片白粥。
  见到陈寄北和夏芍,马四全很是意外,继而老脸阵红阵白,显然十分难堪。
  陈寄北却没有多往他那边看,接住马小宝丢来的东西,一揪领子将马小宝按在了炕上。
  他动作太快,马小宝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等炕上那个阴鸷苍白的少年反应过来,想要反击,陈寄北反手一巴掌就甩在了他脸上。
  那一巴掌太响,马小宝懵了,马四全愣了,跟在后面进来的夏芍都没想到陈寄北会这么干。
  下一秒,马小宝剧烈挣扎起来,“爸!爸他打我!”
  马四全脸色变了,“陈寄北!”
  陈寄北却只望着马小宝,脸冷眼更冷,“不是不叫你爸管你吗?你还找他干嘛?”
  马小宝一噎。
  陈寄北已经揪着他,把他上半身提了起来,“养老送终,就算你没废,你给你爸养过一天老吗?你爸这么大岁数,伤都没好就得去上班,是为了谁?”
  马小宝使劲儿用好手掰着他的手,眼神还往马四全那边瞄,人却不敢再呼救。
  这种人就是窝里横,仗着他爸惯着他,什么都能干出来,真碰到硬茬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陈寄北一把将人甩回炕上,“这世界上谁都能说你爸,你不能。他就算对不起别人,也绝对对得起你。你吃他的喝他的,把他连累成这样,哪来的资格朝他发脾气?”
  谁都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多话,还是帮马四全说话。
  马四全本准备上去拉人的,闻言就那么愣住了,满脸不可置信。
  满室寂静中,只有马小宝困兽一样喘息的声音和外面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这回来给你师父送礼,你可得好好拍你师父的马屁,让他多教你点真本事……”
  是周小梅和曹德柱。
  这俩人来得也不怎么是时候,马四全看看身上又看看屋里,眉心深皱。
  “我去外面拦一下。”夏芍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出去了。
  周小梅还没嘱咐完,就见夏芍迈步从门内出来,人一愣,夏芍已经把大门给带上了。
  她当时脸色就有些不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芍笑笑,“没什么意思,就是马师傅有话单独跟寄北说,让我来外面等等。”
  “让你来外面等,你拦我们干嘛?”周小梅显然不满。
  夏芍还是那温温柔柔的笑,“说了是单独说,估计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大家在外面等等吧。”
  “大家?谁跟你是大家?”周小梅一见夏芍就竖起一身刺。
  自从遇到夏芍,她这几个月净倒霉了,要不是她发现自己怀了孕,她、她……
  周小梅声音太尖,曹德柱被吵得头疼,“不行你先回去。”
  “她都不回去,我凭什么回去?”周小梅站着没动,“谁知道里面是说话呢,还是挨骂呢?”
  自从听说陈寄北连做木桶都会了,周小梅这心态越来越扭曲,巴不得陈寄北跟马四全打起来。
  要是陈寄北被打了,她这些天受的嘲笑也能有个宣泄的出口。要是陈寄北敢还手,打了马四全,也肯定会被人诟病,何况她心里还挺想看马四全挨打的。
  不是马四全打压陈寄北,能闹出这么多事吗?
  不是马四全只使唤她家曹德柱干活,不好好教,曹德柱能丢那么大脸吗?
  周小梅踮起脚,使劲儿往院子里看,耳朵恨不得也贴在门上,听听里面的动静。
  同样是马四全徒弟的媳妇儿,一个落落大方,一个却狗狗祟祟。
  曹德柱脸上有些不好看,“你能不能消停点?”
  他是那种偏粗犷的长相,大眼珠子一瞪,还是有几分吓人的,周小梅不情不愿撇了下嘴。
  就在这时,身后门一开,陈寄北出来了。
  周小梅一看,赶紧拉着曹德柱往里面走,“师父过节好,我跟德柱来看你了!”
  屋内已经简单收拾过,马四全身上的脏衣服也换了,脸色却看着还是有些僵硬。
  周小梅只当他是跟陈寄北话不投机,还在生气,心里暗暗痛快。
  “德柱提前好几天就让我准备东西了,我们可不是那忘本的人,学了师父的本事,还要抢师父的饭碗。德柱说了,您让他什么时候出徒他就什么时候出徒,绝不恩将仇报给您老添麻烦。”
  意思陈寄北强出头,就是在恩将仇报,陷马四全于不义。
  如果是今天以前,这话马四全还会听一听,可刚发生了那样的事……
  马四全忍不住看向陈寄北。
  陈寄北脸上还是那副冷淡神色,“东西我给您放桌上了。”叫上夏芍,转身告辞。
  看着相携而去的一对璧人,再看眼前这对小夫妻,马四全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尤其周小梅还在喋喋不休给他上着眼药,那个被他对不起的却什么都没多说。两口子一个出言帮他教训儿子,讨一个公道,一个帮他拦在门外,保住了颜面。
  人心都是肉长的,被从小疼到大的儿子那么辜负那么伤害,他也会心寒。
  人心都是肉长的,让他现在去说陈寄北的不是,他也说不出来。
  马四全摆摆手,打断了周小梅的话,“我有点累,你们先回去吧。”
  周小梅一噎,曹德柱却到底听话,赶紧带着她走了。
  走出胡同,周小梅还在抱怨:“不是说要好好拍你师父的马屁?这才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又说:“都怪夏芍和陈寄北,要不是他们把人惹不高兴了,至于赶我们出来?”
  “你能不能少说话?”曹德柱有些烦了。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周小梅不服,“谁知道你学了两年还不成手,他是不是也没好好教你?现在连陈寄北都能出师了,难不成你以后还想去给陈寄北当学徒?”
  另一边,陈寄北跟夏芍一出来,就骑着车朝蔬菜副食商店而去。
  这个月中秋,副食卡片上供应有肉和鱼,他们准备去买了。
  路上夏芍一直在看陈寄北,陈寄北明明背对着她,却像有所察觉,“他毕竟领我入了门。”
  就算陈寄北看看就能会,也得有人让他看,给他这个学会的机会。
  夏芍明白他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这张冷脸是不是假的。”
  当初去领证,嘴上说着家务事少管,她一冲进去,他也跟进去了。
  后来李宝生出轨也是,明明不赞成她告诉程文华,可从没真正阻拦过,还有小市场那个小姑娘……
  他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冷漠。
  陈寄北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头一偏停了车,“到了。”
  两人进去排队,卖肉的刚好是夏芍认识那个阿姨,见面什么都没说,努努嘴让夏芍先在一边等会儿。等这块肉卖完,她才拿出块新的,给夏芍割了刀上好的五花肉。
  要知道这年头肉可是连着骨头卖的,要是切到的骨头太多,回家就要哭了。
  夏芍接过肉,小声跟阿姨道谢。
  阿姨没多说,在她的卡片上盖了戳,拿起刀磨了磨,“下一个!”
  两人拎着鱼和肉出来,夏芍还问陈寄北:“肉你想包饺子吃还是怎么吃?”
  陈寄北没有任何意见,“你做主就行。”
  “那咱们不吃饺子,吃红烧肉。”夏芍已经好久没吃红烧肉了,饺子里那点肉哪够她解馋。
  正好这个月供应的糖是白糖,要是红糖,她想吃也没法炒糖色。
  两人刚到家,就发现何二立做贼似的在他家门口探头探脑。
  这家伙个子小,本来就有点没正行,这一探头探脑,看着竟然有点猥琐。
  夏芍无语了下,陈寄北更是皱眉直接叫:“二立。”
  “你俩没在家啊。”何二立被吓了一跳,“我还怕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又看到啥不该看的。”
  别说夏芍跟陈寄北还没啥,就算有啥,现在是白天好吗?
  眼见着陈寄北脸有些冷,夏芍只能跟何二立打招呼,“进来坐坐,寄北上午刚买了菇娘。”
  “不用了,我就是来送点东西。”
  何二立从袋子里拽出一只野山鸡,往夏芍怀里一塞,“我二姨夫上山打的。”转身就跑。
  夏芍连叫了两声都没叫住,“跑那么快干嘛?我还想把地窖里的西瓜给他一个。”
  陈寄北也有些无奈,“他们这是真把咱家当亲戚走了。”
  这都不是何叔打的,而是何二立的二姨夫,估计自家亲戚都不够分。
  孙清和姜百胜正准备回娘家,看到都说:“哪来的小野鸡?够胖的。”
  “刚别人送的。”夏芍只能把小野鸡拎进去。
  孙清一听,赶紧拽着姜百胜走,“还好咱俩今天不在家吃。”
  其实野鸡也就吃个鲜,哪有家鸡的肉香。
  正好最近蘑菇下来了,夏芍自家也晒了些,干脆拿出来小野鸡炖蘑菇。
  东北常见的蘑菇有很多,冻蘑、粘团子、榆黄蘑……每到秋天,林子里到处都是。
  但说到小鸡炖蘑菇,还得是榛蘑。
  这种蘑菇滑嫩爽口,味道鲜美,又被称为“东北第四宝”,拿来炖鸡再美味不过。
  夏芍把小野鸡用蘑菇炖上,鱼做好,再烧上一锅红烧肉,桌上竟然只有一个老黄瓜汤是素菜。
  菜上桌,她还给自己和陈寄北都倒了两盅酒,“中秋快乐~”
  陈寄北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话,但还是举杯,“中秋快乐。”跟她碰了下。
  “吃菜。”夏芍给陈寄北夹了一块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