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寄北半敛着眸正在喝水,闻言也没说什么,“半夏叫你去讲故事。”
  说着又顿了顿,抬眼,就那么静静望着她,“你怎么不给孩子讲讲林妹妹倒拔垂杨柳的故事?”
  夏芍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林妹妹倒拔垂杨柳是什么故事,有点想拿脚趾抠地。
  不过小半夏的确已经跑了过来,“妈妈,讲故事!”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枕头。
  这种活,就别指望陈寄北个不长嘴的能干了。
  两个孩子到了要听故事的年纪,他的确也尝试着讲过,照着夏芍的连环画讲的。就是表情太冷,声音太淡,只讲了一点,小半夏就给了差评,小承冬也静静望着他没说话。
  陈寄北当时怎么想的夏芍不知道,反正回去男人就生了一晚上气,第二天看着还不太高兴。
  有一天夏芍给孩子讲完故事回来,还发现他一个人皱着眉,正对着本连环画在那念。
  然并卵,他那种念法夏芍都不想听,更别提孩子了,反正到现在也没人找他讲睡前故事。
  等夏芍哄睡了两个孩子,陈寄北已经把被放好了,也没提之前的话题。
  只在关灯前,他看了眼阳历牌,“大半个月了,万辉应该有信了。”
  “应该吧。”因为不太能确定,夏芍都没敢和夏母说这事。
  没想到第二天下班,还没到大门口,吕大爷就开了窗户喊她:“小夏你弟弟的信到了!”
  “真的?”
  夏芍难得喜形于色,快步过去一看,还真是夏万辉的信。而且不同于战场上的家书,这封信是贴了邮票的,摸着还挺厚,也不知道他写了多少信纸,塞了多少东西。
  回去后跟夏母一说,夏母饭都不吃了,擦了手坐在炕边,“快打开看看。”
  信封一打开,果然拿出来一大沓信纸和钱。
  “这么多?”夏母有些吃惊,一面整理,一面眼巴巴看夏芍。
  夏芍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赶紧念信。
  夏万辉的确已经随队回了驻地,一安顿好,立马给夏芍夏母写了信。信上不仅抱了平安,还说他因为在战场上立功,上面已经给他提了干,很快他就是一名军官了。
  “万辉真打下来七架老m的飞机?”夏母还不敢相信。
  “他信上是这么说的。”夏芍笑道,“要不是立了功,部队怎么会给他提干?”
  “我宁愿他别立功,平平安安待在农村种地。”夏母眼眶一红。
  大抵做父母的都是这样,希望儿女有出息,但和有出息相比,更希望儿女能平安。
  “信上说没说啥时候能回来?”夏母问。
  夏芍又仔细看了一遍,“没说,等我写信问问他吧。”
  “那你问。”夏母点头,想想又摇头,“还是别问了,现在外面乱哄哄的。”
  太长时间的提心吊胆,弄得都有些小心翼翼了。
  夏芍最后还是写了,把夏母这反应也写进了信里,写了足足六页纸。
  不过夏母那话她还是认同的,现在的确不是什么回来的好时候。
  江城现在闹得是不重,但这还只是个开始,后续十年,没有哪里比部队更安全。
  一直到过年,江城的外地面孔才少了,大家也才能安下心过个不用提心吊胆的年。
  年后回去上班,也没再看到那些学生,倒是元宵节这天真如夏母所说下起了雪。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还真这么准啊?”
  元宵节不放假,夏芍和陈寄北下班天已经黑了,一面顶着风雪往回走,夏芍还在感慨。
  风雪太大没法骑车,见有雪花落在她睫毛上,陈寄北抬手帮她抚去。
  “没事,一会儿就化了。”
  夏芍眨眨眼,还想再说什么,突然透过满眼雪幕,看见一道身影正在她家门前敲门。
  第130章 成长
  和街上大多数人一样,那人穿着厚厚的军大衣,棉军帽,根本看不到五官。
  本来还能露双眼睛在外面,因为天黑还下雪,也看不太清。
  夏芍走过去,“同志你要找谁?”
  “请问是袁立春同志家吗?俺是她亲戚,过来投奔她的。”
  来人声音闷在围巾里,口音也有些怪,夏芍凝眉想了想,“你是她什么亲戚?”
  夏母老家离北图村不远,虽然不常往来,可她不记得有口音这么怪的亲戚。
  那人眼珠一转,正要说话,夏芍上前一步,一把扯下了他的围巾。
  “万辉!”虽然已经有了猜测,夏芍还是没抑制住声音里的激动。
  眼前的面庞早已退去了少年模样,变得深刻、硬朗,只是人瘦得厉害。一双眼却比二年前更加漆黑、明亮,在夜色中望过来时,甚至有种让人心一跳的犀利。
  夏芍觉得眼眶有点热,忍不住捶了下对方。
  这一捶才发现人也长高了,本来想捶肩膀,手伸出去却只碰到了胸膛。
  夏芍一愣,忍不住又捶了一下,“我就说咱妈哪来的亲戚,还能知道我的住址。”
  夏万辉任她连砸两下,“姐你不让我进去吗?我还没吃饭。你不知道我这一路过来有多累,还得打听你家住哪,你只说搬到这一片了,也没说具体搬到了哪。”
  “谁叫你不提前打个招呼?”夏芍瞪他一眼,还是推开了院门。
  “我这也是刚请下来假,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出发了。”
  夏万辉解释了句,这才笑着跟陈寄北打招呼,“姐夫。”
  “回来了。”陈寄北朝他一点头,情绪还是那么内敛,态度还是那么冷淡。
  可知道夏万辉上了战场那天,他和夏芍一样睁着眼睛到了后半夜。
  “回来了怎么不进来?跟谁说话呢?”大概是等急了,夏母开了厨房的门催促。
  夏万辉赶忙拉高围巾,还想故技重施,夏母却已经看到了他,一愣。
  下一秒,夏母仅穿着一件毛衣就跑了出来,“万辉?万辉你回来了!”
  “是我是我。”夏万辉怕她冻着,赶紧接住她,小心翼翼扶着她往里走。
  夏母一面被他扶着,一面又不住回头看他,“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像是看不够一样从上打量到下,“人长高了,也瘦了,这脸上怎么还有道疤?”
  刚才在外面没看清,夏芍也才注意夏万辉眼下有道浅浅的疤痕,不重,位置却实在是险。
  夏母已经心疼地摸了上去,“这要是再偏一点,眼睛就没了。”
  “没事,就是被飞溅的石子划了下。”夏万辉随手一摸,满不在意,“这伤疤就是男人的军功章,我就这么一点点,本来还想自己弄个大的,好跟人显摆。”
  “受伤是那么好玩的?”夏母也忍不住说他了。
  夏万辉怕她唠叨,“我两个大外甥呢?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
  话落里屋的门已经开了,两个崽好奇地在门口探出小脑袋,小半夏更是直接跑了出来。厚厚的小棉衣穿在身上,配上肉嘟嘟的小脸,就像个冲过来的粉团子。
  夏万辉一见眼就笑弯了,进去脱了大衣,又丢了帽子,露出里面笔挺的军装。
  他搓搓手,“我能抱一下吗?”
  夏芍蹲下来商量孩子,“让舅舅抱一下好不好?这是妈妈的弟弟。”
  “妈妈的弟弟?”半夏歪了小脑袋,小承冬则直接点头,“好。”
  然后当天晚上,小承冬识字课堂就又多了一个新学员。
  直到两个孩子睡了,夏万辉才擦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小时候上学,我都没这么认真过。”
  “你那也叫上学?上着上着就跑河里摸鱼摸虾去了。”
  夏芍抱了被褥过来给他铺上,被子还特地折成了桶,放好枕头,问他:“你这次能待多久?”
  好久没有人帮着做这些了,夏万辉还有些不习惯,“部队给了我一个月的探亲假。”
  “一个月?”夏母端了洗脚盆进来,闻言很是惊喜,“那你不是能待到下个月了?”
  夏万辉赶忙去接过来,“妈你做这些干嘛?我又不是小孩。”把盆放到地上,又说:“刨除来回路上的时间,能待二十多天,我姐跟我姐夫别嫌我烦,撵我就行。”
  “谁撵你了?”夏芍嗔他一眼,“行了你早点睡,其他的明天再说。”
  夏万辉一回来,家里明显更热闹了,光他和小半夏两个就能说个没完。
  夏芍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还是双胞胎哥哥太不爱说话了,半夏从小就有些话痨。几个月的时候就喜欢啊啊哦哦跟人说话,现在大了,话更多,口齿都比哥哥清晰。
  为了招待舅舅,她把自己的玩具全拿了出来,各种小木碗小木勺小木锅,还有姥姥给缝的小兔子。
  留了夏万辉在家陪孩子过家家,夏芍眉眼带着轻松的笑意去了单位。
  到了车间,老罗立马发现了她的不同,‘’今天心情挺好。
  “我弟弟回来了。”夏芍眼睛弯弯,退去平时的从容、淡定,露出一点年轻人的活泼。
  老罗就笑着点了点头,“你跟我到临时车间来一下。”
  车间里没生炉子,一开门,温度比外面高不了多少。夏芍准备去炉子边点火,被老罗叫住,“没事,穿得多,我说几句话,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夏芍就没点,搬了把椅子给老罗。
  老头儿坐下来,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准备提前退休了。”
  夏芍并不觉得意外。
  当时惦记着万辉的事,她没有多想,事后回想,发现老罗正在一点点放权。他把需要自己把关的事全都放了下去,自己退下来,显然就是准备退休了。
  “退了也好。”夏芍言语很是真诚,“您身体不好,退休了还可以好好养养。”
  “其实我去年就想退了,准备看着你们把月饼打完就退,结果……”
  老罗叹了口气,后面的话不说夏芍也知道。
  夏芍更知道这一切还远没有结束,想稍微平息一点,都要等到七十年代后。所以她很赞成老罗现在退休,远离风波,“您老伴儿肯定高兴坏了吧。”
  “小丫头瞎说什么?”老罗瞪她一眼,到底还是笑了,“我跟小车、老温商量过了,我走了,这个质检员你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