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叹了口气,今天又是为不争气的爸爸叹气的一天呢。
  比起小半夏,承冬做事就专注多了,爸爸和妹妹在旁边说话,他也没分神看过来一眼。等作业都写完了,他甚至检查了一遍,才把笔和本收进书包,站到爸爸旁边。
  把作业借给妹妹看看?不可能的,帮妹妹写更不可能。
  特殊时期,全国上下都不讲学习,夏芍对孩子的成绩也没有要求,但作业必须自己认真写完。
  成绩的好坏跟先天智商条件有很大关系,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擅长读书。但孩子不能养成坏习惯,事事都依赖别人,自己的事情就该自己做,好好做。
  为了不打扰半夏写作业,父子俩甚至都没说话,就那么默默盯着地图看。
  等半夏欢呼一声:“我写完啦。”也凑过小脑袋,“地图是什么呀?”陈寄北拿起她的作业本检查了下,才一边放进她书包一边道:“就是画了咱们国家咱们江城在哪的图。”
  “江城在哪?”半夏瞪圆大眼睛去找。
  小承冬早就找过了,“在这。”又指了另一处地方,“这是省城。”
  “就是小雪姐姐家?”半夏还记得陆泽同家的小雪。
  她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了捏,“这么近的吗?我记得要坐好久的车,好久好久,六七个小时。”
  两小只兴致勃勃看了半天,在地图上找着自己去过或者听说过的地方。等饭后大强过来叫他们出去玩了,夏芍才擦了把手,也看了看,“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个?”
  “你说从r本过来,走哪最方便?”陈寄北看着地图问她。
  走哪?当然是走cx半岛最方便。
  不过现在不是战争年代,陈寄北要问的肯定不是这个,夏芍一顿,“你是问进出口?”
  “嗯。”
  那就是港口了,夏芍目光落到一个名字上,刚好陈寄北的视线也落在了那。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那处一圈,“别的不知道,离咱们最近的肯定是大连。这里以前就是东二省最重要的港口,现在两国建交,贸易合作肯定比以前频繁。”
  真的是十分敏锐了,中日建交的消息才刚传出,他就想到了贸易,难怪能乘上改革开放的东风。
  可惜时期特殊,别说抓住这个机会了,他这几年束手束脚,什么都没敢干。
  还好距离那十年结束只剩下四年,距离改革开放也只剩下六年。
  夏芍看了看里屋的墙,“地图挂起来吧,也能让承冬和半夏知道知道世界有多大。”
  夏芍穿越前那会儿,最讲究带着孩子去旅行,增长见闻和见识。现在时期特殊,没有介绍信哪都去不了,饶是如此,她还借着探亲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趟省城。
  陈寄北没意见,正要去拿摁钉,有人敲门。
  夏芍出去一看,竟然是当初卖他们房子的厉叔。
  厉叔家离这不远,就在前面街边,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有时碰上还会聊两句。
  不过他去年冬天摔了腿,养了大半年才好,到现在走路还得拄根棍,不大爱出来了。两家关系又着实不算密切,夏芍想不通他来干嘛,但还是把人让了进来。
  “这院子你们修得真不错。”厉叔拄着棍,进门先赞了一句。
  陈寄北是个闲不住的人,生意没法做了,他就给两个孩子做东西,或者是整院子。
  院子大门他没换,门里却用砖铺了条小路到厨房。踩上去又干净又平整,下雨的时候还不怕有水洼,或者一踩一脚泥,孩子玩乐的区域也多了个跷跷板。
  小承冬和小半夏从小就是整条街最靓的崽,羡慕他们想和他们一起玩的小孩不知道有多少。
  夏芍笑了笑,随口和对方聊天,“厉叔最近身体怎么样?”
  “也就那样,摔一跤,咋地也不如从前了。”厉叔拍拍受伤那条腿,“这不眼瞅着天又要冷了,我家你婶子又没了,就我一个人在江城,我家大小子不放心,非让我上他那。”
  厉叔老婆早几年就没了,他这次摔跤,还是他妹妹过来伺候了一段时间。
  夏芍猜测着他的来意,“儿子这不也是孝顺您,接您去享福。”
  “去儿子儿媳妇家,哪有自己家自在?我这也是没办法。”厉叔在厨房门口停住脚步,“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你们还买不买房。”
  买房?
  夏芍有点意外。
  陈寄北闻声从屋里出来,也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厉叔就叹了口气,“人都要走了,还要房子干嘛?估计我这辈子也不回来了。我这走得急,也不好往外卖,你们要我就便宜给你们,是租是卖随你们便。”
  厉叔走得急,要卖房子的确没那么容易。
  而且现在不比早些年,年轻人都下乡去了,只有极个别家里有能耐,去医院开个诊断证明,因病留在了城里。住房压力都转移到农村去了,城里的房子也就不值钱了。
  像陈寄北和夏芍之前那套,还是在下乡前就租了出去,不然也不好租。
  夏芍沉吟了下,“您准备卖多少钱?”
  “我那房一共二间,跟你们这差不多大,你给我二百五就行。”
  当初要八百,讲到七百六。如今同样大小的房子却只要二百五了,还上门问他们要不要。
  别人不知道,夏芍可是知道再过五六年,下乡的知青便会返城。到时候城里人口暴涨,一房难求,这些没人要的房子立马会值钱起来,何况后续还会有拆迁。
  但这年代别人都不买,她也不好表现得太积极,“您让我们考虑考虑行吗?”
  厉叔也是听人说旁边那二间是她跟人合伙买的,她一直在收房租,不知道是真是假,过来问问。见她没一口回绝点点头,“行,我还能在家待半个来月。”
  等人一走,陈寄北低声道:“你想买。”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夏芍就知道瞒不过他,“我就是想也不能一直这么让年轻人都下乡吧?厂里该没工人了。你看我以前带的机制饼干班,一大半人都退休了,只剩两二个也快了。还好66年的时候招了一批临时工,不然人手早不够用了,说不定将来这些知青会回城呢。”
  “将来这些知青会回城。”陈寄北低眸望着她,重复了一遍。
  “我就是随口一猜。”夏芍笑笑,以为男人还要想想,没想到陈寄北竟然说:“那就买。”
  夏芍有些意外。
  “孙姐不是把那一半房子钱给咱们了?加上咱们手里的,买几个都够了。”
  以前没孩子的时候,孙清就想要个孩子,儿子女儿都没关系。后来有了大强,每天看着大强上房揭瓦,她又想要个女儿,可惜七八年过去了,一直再没动静。
  这人攒不下来,钱就越攒越多,年前孙清便把那一半房子钱给他们了。
  夏芍还在意外男人的爽快,陈寄北已经重新进屋了,“你帮我看着点,挂没挂歪。”
  倒是夏母去孙清那边跑完鞋垫,回来正碰上厉叔,问了两句。听说是要去儿子那里,她想起了小儿子,“万辉该来信了吧?也不知道人家给他介绍那对象他看了没。”
  一开始夏万辉提了干,夏母还盼着他赶紧转业,回地方找工作安家。
  结果转业还没等到,先等到了夏万辉升衔。
  这军衔都升了,职位也提了,不干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夏母只好又等了等。
  如今夏万辉周岁都快二十七了,夏母哪还坐得住,去年就开始问他的婚事。
  夏万辉一直含含糊糊,到今年回来休探亲假,才终于提了一嘴,说老政委要给他介绍对象。
  听夏母问,夏芍看了眼阳历牌,“应该快了,他一般就是这几天。”
  “那你注意点。”夏母看着天色不早,出门叫了两个孩子回来。
  第二天夏芍就注意起了警卫室的小黑板,中午看没有,晚上看依旧没有。倒是晚上陈寄北早来接她了一会儿,车子停在外面,人坐在里面和吕大爷说话。
  吕大爷耳朵有些背了,在门外就能听到他的声音,“学日语?”
  老大爷摇摇头,“我不行,我会那几句早就饭吃了,这你还得找学校的老师。”
  “您知道有哪个老师说得好吗?最好是老一辈的。”
  英语普及前,东北这边学的一直是俄语和日语,反而是学英语的很少。只不过这些年高考停了,学生们都不好好上课,这外语课也就形同虚设了。
  “我帮你打听打听吧。”吕大爷说,又有些好奇,“你学这个干吗?”
  “找点事做。”陈寄北已经看到了夏芍,起身告辞。
  夏芍可不相信他只是闲着没事干,找点事做,不然他又是听广播又是买地图干吗?
  “你有想法?”路上她问男人。
  跟她陈寄北倒没有隐瞒,“也不算,就是提前做点准备。”
  做准备?这个时候能做什么准备?
  夏芍心里模模糊糊有一点想法,又暂时理不出个头绪,想想还是不问了。
  事情有了眉目,男人自然会和她说,只说这一点,就是不确定性太强,他也拿不准。
  她和男人说起房子的事,“既然要买,找个时间过去看看吧。”
  厉叔家她只从外面见过,也没进去过,买是肯定不亏,但具体多少价,最好看过再说。
  两人回家吃了饭,饭后两个孩子写作业,他们就散着步去了厉叔家。
  房子老了点,但大小的确差不多。夏芍跟陈寄北又磨了磨,磨到二百四。
  这个价连他们那房子的一半都不到,能租出去就租,租不出去空着也划算。
  没两天,吕大爷那边也有了消息,介绍了一个姓魏的老师给陈寄北。
  这几年不太平,魏老师家里很是拮据,人看着也十分沉默。陈寄北答应每个月给他十块钱,他只收了五块,“你愿意学,我就教,现在学这东西又没用。”
  两个崽很快就发现爸爸开始上晚课了,回来还要跟他们一样做作业。
  半夏新奇得不得了,“爸爸,你也留级了吗?”
  “流级?”陈寄北抄写的手一顿。
  “就是读书跟不上,留在下一个年级啊。”半夏掰着小指头给他数,“我们班郭小波跟不上,就没升二年级,留在了一年级,李秀春是从二年级降下来的,爸爸……”
  她数了左手数右手,感觉有点不够用,只能问哥哥:“爸爸这是留了多少级?”
  承冬小脸很严肃,看了妹妹半天,愣是没说出话。
  半夏懂了,“哥哥也不会算,那爸爸肯定留了好多级,哥哥百以内的加减法早就会算了。”
  夏承冬:“……”
  陈寄北:“……”
  最后还是夏芍把自家闺女拉走了,“别打扰爸爸学习,过来念舅舅写的信。”
  夏万辉每年都能有一次探亲假,两个小的对他还是很熟悉的,半夏立即抛弃了她那脑子太笨留了好多级的爸爸,跑到门外喊姥姥:“舅舅又来信了!姥姥快来!”
  “马上!”夏母应了声,半夏又跑回来在炕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