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鞭炮还没响完,那边木材加工厂开过来两辆车,车上扎着大红花,也开始
  跟着放。
  夏芍忍不住望向身边的男人,来人放完鞭炮,也在看陈寄北,“老板,十万响都放完了,您看老板娘这排场够不够?不够我再叫来几十人,给老板娘鼓鼓掌。”
  都没等陈寄北说话,夏芍立即正色道:“够了。”
  知道糕点厂今天挂牌,孙清跟何二立两口子送来的也是鞭炮。现在糕点厂门口的地面上全是纸屑,空气中还飘浮着硫磺味,夏芍都怕有环保部门上门来给她开罚单。
  当然这年代还没人讲究什么环保,但再拉一群人来鼓掌,也太羞耻了。
  夏芍瞪了男人一眼,跟市里来祝贺的领导合影去了。
  这么大的事,厂里肯定要拍照做为建厂留念,记者也会对此进行报道。
  等拍完照进入厂内,随着夏芍一声声开工,八个车间数百号人更是齐齐动了起来。崭新的厂房,崭新的设备,崭新的工作服,也象征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这一回夏芍再出现在报纸上,不仅有简单的个人履历,还有大篇幅对她的采访。
  最传奇最具创造力的糕点师,最年轻的女厂长。记者问她是怎么做到的这一切,她思忖了下,笑着道:“可能是因为喜欢吧,也因为我有这世界上最好的师父。”
  如果不是喜欢,当初工作那么忙,她不会选择用做甜品来解压。
  如果不是喜欢,她厌倦了社畜生活,也不会想着辞职,回老家开一家甜品店。
  有时候想想,她这个目标是不是也算实现了?
  虽然甜品店变成了糕点厂,小店长变成了厂长,还收获了一个相貌英俊的老公和一对讨人喜欢的孩子。有弟弟,有朋友,也有能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母亲。
  就连她上辈子怎么也买不起的房子,这辈子她也有了好多套,以后还会拥有更多。
  唯一的烦恼大概是弟弟又来跟她抢妈了。
  今年年初,夏万辉终于升了团级,住进了军区大院,家属可以随军了。
  然后信件就像雪片一样,每周一封,来催夏母去他那住一阵。夏母经不住磨,已经决定要去了,最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等夏芍这边步入正轨就去看儿子。
  夏芍可以想象,只要夏母一去,夏万辉还会继续写信来跟她晒妈。
  所谓男人至死是少年,就是男人怎么也长不大。不只夏万辉,陈寄北也一样。
  新厂一迁,陈寄北来接她更方便了。有一天厂里有事,她耽误了会儿才跟几个年轻车间主任一起出来,男人还认真提了建议:“我觉得你们厂可以只招女同志。”
  并列举这么做的好处若干,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如果他没总盯着那几个年轻主任看的话。
  夏芍也不知道都老夫老妻了,他哪来那么大危机感,最近连身材都注意上了,怕有啤酒肚。
  她只是问男人:“今天承冬和半夏都打电话,祝咱俩结婚二十周年快乐,你跟他们说的?”
  陈寄北没说话。
  但没否认就是承认了,夏芍看着,忍不住摸了摸胸前。
  那里有一个玉质的挂牌,是陈寄北早上给她戴上的。
  在玉料上刻东西,和在木料上刻东西还是不一样的,也不知道他刻了多久。
  夏芍眉眼弯起来,“晚上别回家吃了,去饭店,吃完一起去看电影。”
  结婚二十年,他们连一次正经的约会都没有过,但好像又不是那么重要了。他们给过彼此最美好的年华,最默契的陪伴,还将一直给下去,直到岁月尽头。
  两人回家说了声,夏芍又提起承冬的电话,“他跟我说他想学计算机。”
  计算机啊,多么熟悉又久远的名字。
  夏芍还以为要到自己老了,家用计算机开始普及,自己才能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没想到承冬学的明明是数学,兜兜转转在大学读了近一年后,竟然爱上了计算机。
  是不是有些东西,冥冥中自然有其缘分在的?
  夏芍眼底有些怀念,笑着问陈寄北:“计算机你知道吗?”
  陈寄北注视着她的笑颜,“没听说过,不过我可以知道。”
  “那承冬要去学这个,你没意见吧?”
  “我什么时候干涉过他们的选择?”
  这么多年了,陈寄北始终有些宠孩子。比起卷孩子,他卷的从来都是自己。
  如今家里条件好了,日子其实还是那个日子。只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了更多的底气,去走自己想走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夏芍就没再问,谁知吃完饭出来,竟然碰到一对夫妻在街边吵架。
  二十年过去,李来娣早已从当初那个处处针对夏芍的小姑娘,变成了个眉心皱纹深刻的中年女人。因为人生际遇,她明明比夏芍小四岁,看着却更显老。
  当初结婚的时候有多风光,她这些年的婚后生活就有多难过。
  女儿早产,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就要生病,她自己也没再有过。
  李常顺下放后郁结于心,没几年人就没了,田翠芬也没能熬到那十年结束。只有李宝生回到了江城,靠打零工为生,身上再也没有了原主记忆中的清秀温和。
  李来娣为什么会跟石科长争吵,理由也很简单——石科长退休,让自己的小儿子接了班。
  他大儿子大闺女都因为在本地结婚,不得不留在了农村。可只有一个全民工,他也要留给前妻生的儿子,他们的女儿算什么?
  她跟了他这么多年又算什么?
  李来娣再看向石科长,眼里早没了当初的幸福和期待,只剩下恨。
  只是这些都和夏芍没什么关系,她和陈寄北直接从看热闹的人群后穿了过去。
  没想到李来娣那样歇斯底里,竟然看到了他们,追上来叫他们站住。
  两人都没理,她就喊陈寄北:“你以为她是真心跟你过的吗?她就是看上你表哥有钱!不然她怎么明知道你是街溜子,还愿意嫁给你?”
  这一喊,陈寄北终于回头了,说出来的却是:“那我也愿意。”
  李来娣一怔。
  陈寄北就那样望着她,“就算是为了钱,我也庆幸自己能遇到她,让她看看我。”
  李来娣整个人都愣住了,“我不信……我不相信!”
  男人已经不再看她,转头继续和夏芍并肩而行。
  夏芍也没看她,目光只是望着男人,“你就不好奇,当初我到底为什么愿意跟你结婚?”
  “为什么都好。”陈寄北敛眸,神色十分平和。
  夏芍却偏要说给他听,“因为那天刘大军盯着我看,你借口要出去抽烟,帮我挡住了。”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男人不管看起来多冷多尖锐,内里都是暖的。
  一个会不着痕迹保护女性的男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当初相亲时走过的那条路,只是这一次,陈寄北紧紧牵住了夏芍的手。!
  第149章 番外1
  刚下飞机就是会,从会议室出来,陈寄北忍不住扶了下办公桌。
  “您要不要回去歇歇?”见他脸色不好,秘书放下文件,轻声问。
  陈寄北看了下表,“还有半个小时,我躺会儿,泽涛来了你叫我。”
  办公室里就有沙发,他忙起来常常不回家,秘书应声退了出去,关好门却摇了摇头。
  他们这位老板,有钱、英俊,才四十几岁就坐拥数十亿身家,谁看了不羡慕。可过得也的确不是人过的日子,一个礼拜有七天都在工作,别说娱乐,睡眠时间都少得可怜。
  公司里常有人私下议论,他赚那么多钱到底是为了啥。
  又没见他享受,又没见他娶老婆养情人,他甚至连个能接自己班的后代都没有,就孑然一身。
  实在想不通,就只能归结于他享受这个赚钱的过程了。
  秘书再次摇摇头,设置好半个小时的闹铃,忙自己的去了。
  办公室里,陈寄北先从抽屉里找出胃药吃了,才忍着胃部一阵接一阵的痉挛,躺在沙发上。
  临闭眼前他还在想陆泽涛。
  陆泽涛聪明、正直,看着跟何二立一点都不像,可那种赤诚热情爱说爱笑又有点何二立的影子。人也懂得感恩,自从那次听他说过二立的事,这几年每年的祭日都会来。
  如果当初二立没迷上赌/博,没被人误伤至死,早点结婚,孩子没他这么大,也差不多吧……
  迷迷糊糊这一觉睡得特别长,等再有了意识,他才发现秘书竟然没有叫他。
  陈寄北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就要去看表,一掀被,才发现自己身下的是床而不是沙发。
  再看周围,也是全然陌生的房间。窗帘半掩遮住了外面大部分光线,却依旧能看清室内温馨淡雅的装修风格,柔软的床铺间甚至能嗅到一丝清香,完全不属于他的清香。
  这是谁趁他睡着,把他搬过来的?
  陈寄北第一反应是自己着了道了,也不知道谁竟然这么有本事,能在他公司下手。目光朝身后一扫,瞳孔却再次紧缩。
  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照片,一张婚纱照。
  这几年彩色相片刚刚兴起,照得有点模糊,却看得出上面那个男人正是他,女人他却不认识。两人都有了些年纪,靠在一起却如此亲昵、自然,是他做梦都无法想到的场景。
  他怎么会跟人拍这个?
  突然外面有脚步声靠近,陈寄北不敢轻举妄动,躺下来继续装睡。
  “你家老陈还没起?”是个脆爽的女声。
  “嗯,早上刚出差回来。”这个温和又悦耳。
  说着门打开,有人进来放了点什么东西。那个脆爽的声音也压低了,“这是我改良过的,保准比那啥还好使,算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晚上你找你家老陈试试。”
  陈寄北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另一道温和的女声显然很是无奈,“你还有工夫弄这个?”
  “厂子都
  走上正轨了,也有专门的人打理,现在我只负责做设计就行,当然有时间。你不知道我前阵子去了趟香港,那边外国品牌多,个个都比这个大胆。”
  说着又问:“对了,我听说市里还想留你,你真就这么退了?”
  “都五十了不退休,还给他们打工到六十啊?”
  “那倒也是,你都把糕点车间做成了糕点厂,又发展成了东三省最知名的食品品牌,也该歇歇了。就是不知道你走了,他们上那啥做桃酥的机器,能不能把市场发展到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