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鹭:6…
  第79章 兔子
  太和殿内。
  肤色苍白又瘦骨嶙峋的少年正坐在高台上的王位中, 面色沉着批着桌上堆叠了好几日、如山高的奏折。
  司星南少有做这种事, 因为太后,奏折向来不会送到他手中,他抬手翻开折子,一眼瞥过去, 见着那几个烫金大字写着“边关战事吃紧”。
  少年这几日害了风寒, 瘦得越发嶙峋,他虽说生了一副美人的皮相, 却是皮包骨头,难撑容颜。
  见此字后, 他猛然弓着背缩在柔软的狐裘中,手忙脚乱摸过袖口中的帕子捂住口鼻, 剧烈的咳嗽声在殿中回响。
  站在一旁的身着赤色宫装的太监拂尘一甩, 弓起身子微微往前两步,模样忧心。
  “皇上, 可需要杂家为您去寻太医来瞧瞧?”
  司星南将手抬了起来,掩面哑着声音说道。
  “无妨。”
  那太监这才又退后两部, 拂尘握在手心里, 不再多言。
  这几日,殿中的宫女太监都能敏锐的察觉到, 他们的皇帝, 这太和殿中的氛围有些许不同。
  昨日皇帝在太后面前向她讨要了批折子的权利。
  是的,讨要。
  他言自己身子好了大半,也能够为国事分忧了。
  彼时太后正因兰香殿中那口枯井封起来,心情尚好, 眼眸一抬, 便应允了。
  皇帝羸弱不堪, 宫中政权内阁重臣皆归顺于太后,而朝堂之上有太后母系一族把持着。
  就连批折子的权利都全然不在皇帝手中。
  他更像是一个能够撑起排面的提线木偶,这个位置是不是他,并不重要。
  他在大殿之中正襟危坐批起折子的模样就像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殿中气氛沉闷压抑,太监宫女们都将脑袋压得低低的,尚且不敢喘一口大气。
  自从那日偏殿之中的江湖术士死后,兰香殿那口井封起来,他们的皇帝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往日里性情软弱,纵然被下人们欺了去,也不曾出言反抗。
  昨日在宫中甚至斩了两个对他不敬的宫女太监。
  此事不出一刻钟便传到了太后宫中,谁知皇帝被请过去后,非但未曾被太后训话,反而将批折子的权利夺了去。
  太和殿中之人,多数都是太后的眼线,他们大多是看主子神色行事。
  他脸色并无几分雪色,相比起上一次同太后见面,他瘦上许多,袖口都宽松了些,太后抬眸,神色遇上他的面容,也有几分惊讶。
  司星南抬眸,他恍然觉得太后那狭长又浓妆艳抹的神色,像是在看何种秽物。
  他有几分冷然的笑意,他父皇故去已久,他这位母后,今日神采奕奕不说,竟多了几分妇人的娇媚。
  她神色不耐,也好似急着将他赶出去,像他破坏了她的好心情一般。
  “若是皇儿要,那便拿去吧。”
  将他同殿中送了出来。
  殿中的众人还记得,昨日那二人在皇帝吃食中放了石子,皇帝吃了一嘴巴的血,他神色那样冰冷。
  竟让侍卫将两人按住,那硕大的白玉盘砸碎了在地上,一片一片递到宫女和太监口中,他们口中鲜血淋漓,神色惊恐,不停地晃着脑袋,却只能被瓷器划得到处都是伤痕。
  那少年皇帝竟然还在笑,他笑得动容、兴奋。
  将口中的石子血沫一起吐不出来,抓着那人的头发强拽着往上,他轻声细语地问他们。
  “好吃吗?”
  他唇边沾着血色,像是真的吃了人一般。
  太和殿中的宫女太监中在那一刻后背发凉,才终于明白。
  淮扬第二年。
  赤桑国这位被囚于深宫中的皇帝终于疯了。
  —
  司星南将捂着口鼻的手帕拿下来,那上面都是淋漓、骇人的鲜血。
  旁的人或许以为他的病已然好了,只有他才知晓,陆白羽去了以后,他的身子已然虚空,如今只是强撑,能过一天是一天。
  司星南将手中的折子关上,他并没有治理国家的才能,翻了几份折子之后,朝中大臣多数若要皆是,边关战事吃紧,邻国敌军连破三座城池,几欲兵临盛都。
  国无多日。
  他这位母妃,太后娘娘却尚且沉迷于后宫政权,把控朝堂之局的镜花水月中,全然不知,将房子打开后,院落四处都烧着熊熊烈火。
  司星南笑了出声。
  他的笑声骇然,宫中数人的心都提起来了大半。
  —
  宁德殿中。
  贵妃软榻上,穿金戴银的女子妆容艳丽,她鬓角发上头饰瑰丽沉淀,一眼望过去便只能见着“雍容华贵”四字。
  昼钰跪在她脚边正同她说着。
  “太后娘娘,近日宫中都在传,是那几位术士的死帮皇上挡了灾祸,再加上兰香殿中那口井被封住,皇帝的龙气盎然,甚至隐约有抬头之势。”
  “宫中之人还有传言道…这宫中…要变天了。”
  昼钰的声音颤颤巍巍,太后越听,神色越发不对,睁开双眸,广袖一拂,将桌上的杯盏尽数推倒在地上,碎成一片。
  旁边的昼钰只敢跪着,那杯盏划伤了她的脸颊,她仍然不敢动弹。
  “荒唐至极,何人给他们胆子在宫中传这些个流言蜚语,给哀家通通拖下去斩了!”
  太后心中本就避讳这些。
  皇帝昨日才从她手中要了折子去,今日又传出这样的说话,究竟还有没有人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中。
  昼钰跪在地上,挪着膝间往前,又靠太后紧了些,她声音很小,说得尽是一些得让人听了去要杀头的话。
  “太后娘娘,若是皇上身子恢复,那之后的计划当如何进行?”
  太后闻言,神色冷了几分,她恶毒道:“自然不会让他成为这路上的绊脚石,你吩咐人下去,大婚夜以后……”
  她声音放缓了几分:“便是他的死期。”
  太后盯着屋外苍白的雪,冷声叹了口气。
  “皇帝如今是越发不归哀家管了。”
  —
  晨间,林鹭边思索,边挪着小步子往正厅方向去,一想着一会儿要见到祝如疏,她的心跳得极快。
  昨夜之事,让她生了几分怯意。
  转角后便是前厅,林鹭屏住呼吸迈开腿,她扫了一眼,谁知祝如疏还未曾到前厅。
  那人却从身后突然笑着唤她:“师妹。”
  林鹭吓得身子一抖,转身的动作僵硬无比,她脸色有几分发白,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软着腿同祝如疏打招呼。
  “嘿嘿…师兄早啊。”
  这人怎么如此神出鬼没。
  她抬眸看着祝如疏那张脸,目色却定格在他唇间的伤疤。
  林鹭呆若木鸡,这自然是她咬出来的,白日看着就能够想起夜里那些事,少女心中有些复杂。
  祝如疏却未曾同她说别的,便抬脚跨进了正厅。
  四人一张桌子上吃饭,平日里林鹭早膳都能吃下许多,谁知今日却犹如食欲不佳,吃了几口便将筷子放下了。
  沈若烟见此,她不知晓二人夜里发生的事,只以为师妹身子不适,或者是今日早膳不合她胃口。
  便问。
  “可是这早膳不合师妹的胃口?”
  少女晃了晃脑袋,露了个勉强的笑容。
  “没有师姐,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吃不下多少。”
  沈若烟又问。
  “可是昨夜发生了让师妹觉得苦恼之事?不妨说出来。”
  沈若烟本意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林鹭听到“昨夜”这而已便心中微微发颤,想起昨夜之事。
  此之谓心虚。
  少女往祝如疏那边看了一眼,少年神色但是未曾有变化,只是嚼着口中的食物。
  林鹭眼神往下移,难免又盯上他唇间的伤痕。
  随着咀嚼的动作,薄唇一张一合,她入了迷,竟想起了昨夜的缠绵。
  偏偏这时南宫信又开口问。
  “师兄这嘴巴是怎么了?”
  听此言,林鹭猛然回神,朝沈若烟摇头。
  “没有,能发生什么事嘛,昨夜我睡得可香了,醒都没醒过。”
  祝如疏闻言,将手中的竹箸放下,他想起昨夜少女在他身上翻来覆去,似乎确实睡得不错。
  祝如疏难能弯起眉眼,有几分不怀好意地煽风点火:“是吗?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