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忍着笑白了她一眼:“赶紧吃吧,看着我难道还能饱肚子?”
  云棉低头看着自己小碗里浓稠的红薯粥,舔舔干涩的嘴巴,用勺子舀了一勺后,凑近了吹吹凉,然后举起来小心翼翼凑到妈妈嘴边。
  “妈妈,啊~”她期待地微张开嘴。
  云锦反而愣住,回过神后偏头避开,含糊道:“你自己吃吧,妈妈早就吃过了,这是专程给你剩的一点,给我吃了你吃什么?”
  可即使她这么说了,云棉还是坚持要把那一勺喂给她,不然就一直举着手,哪怕举累了微微颤抖也不肯放下。
  倔得像头小笨驴。
  云锦被女儿倔的没办法,吃下这口粥后赶紧往后坐了坐,在昏暗的油灯下面拿出针线和布料,眯着眼艰难地缝补。
  顺带着催促云棉赶紧把饭吃完,别凉了。
  云棉没听妈妈的话,妈妈坐远了点,她就也跟着把凳子挪到妈妈身边,然后用勺子切开碗里软软糯糯的红薯,自己吃一口,然后坚持着喂妈妈吃一口,不然就瘪着嘴巴假哭。
  云锦被女儿折腾的没脾气,干脆把针线放下,伸手把小丫头抱到怀里,自己端着碗一口口喂她吃完。
  等妈妈把碗筷收拾好后,云棉又硬是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穿着单衣挤进妈妈怀里,不让她继续在煤油灯下缝衣服。
  云锦有点生气,以往女儿没有这么磨人,她皱着眉问云棉:“棉棉,你今天怎么回事?妈妈是在工作,我只有多做一点,明天才能腾出时间去捡柴火去收粮食,而且妈妈还要给你攒学费,你乖乖去睡觉,别打扰妈妈做事行不行?”
  在她严厉的目光中,云棉抿着唇伸手用力抱住她,把自己埋在妈妈怀里闷闷地说:“可是棉棉不想让妈妈这么辛苦……”
  “妈妈,在晚上干活对眼睛不好,以后都看不到路,也看不到长大的棉棉了。”
  云棉始终记得系统叔叔之前给的剧情里,妈妈是在冬天夜晚掉进结冰的河里死掉的。
  即使她白天表现的再无所谓和淡定,当亲眼看到妈妈眯着眼借着微弱的灯光艰难穿针引线的时候,那种早早被命运安排好死亡剧情的恐慌还是彻底吓到了才5岁的云棉。
  她知道死亡有多么简单和可怕,所以才更希望妈妈能够长长久久健健康康的活着。
  云棉伸手摸摸妈妈的眼睛,又难过地凑过去把脸颊贴到妈妈温热的皮肤上,哼唧着难过地说:“妈妈,棉棉会乖乖听话的,妈妈也乖乖听棉棉的话,早点睡觉保护眼睛好不好?”
  云锦吹熄了灯,搂着女儿睡了一晚。
  结果等到第二天,她就知道自己昨晚的感动和对女儿以后会乖乖听话的信任全是喂了狗。
  “云棉!!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这鸡是怎么死的,就别想踏出家门一步!!”云锦指着地上的死鸡,气得拿棍子的手都在抖。
  云棉蹲在这只鸡面前,仰着脸软声劝说:“妈妈你不要这么生气嘛,你听我慢慢说~”
  系统照旧蹲在墙头,围观云棉小朋友的日常作死和死前挣扎。
  云锦冷笑着看女儿准备怎么狡辩。
  在妈妈的怒火和棍棒威胁下,云棉觉得自己聪明的脑袋瓜好像有点转不动了,她干巴巴地笑笑,小小声辩解:“我早上起来想帮妈妈把鸡喂了,这只鸡它总是去啄别的鸡,我去抓它,结果……一不小心就、压死了。”
  云棉起得很早很早,早到深秋的寒露很重,霜都还没有化冻,天色更是和夜里没什么区别。
  那些鸡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是很难视物的,云棉又专盯着那一只,一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她砸过去,鸡又看不见不会躲,于是就……大清早的献给妈妈一个好大的惊喜。
  第6章 (捉虫)
  云棉颤巍巍把自己沾着鸡毛和泥巴的脏兮兮小手摊开,试图唤醒妈妈被怒火冲散的母爱:“妈妈你看~棉棉都摔倒了,手还被石子扎到了,特别疼!”
  “而且这只鸡好坏好坏,它自己的菜叶子吃完了就去抢其它鸡的,还把我绊摔倒了,妈妈,要不我们把它炖出来吃掉给其它鸡报仇吧?!”小姑娘絮絮叨叨地摊开自己两只手心,努力睁大眼睛展示自己的凄惨可怜。
  实际上眼睛的余光牢牢盯住妈妈手里那根细长可怕的棍子,生怕下一秒它就高高扬起,然后落到了自己身上。
  此时此刻的云棉就像只高高竖起耳朵的兔子,警惕的不得了。
  云锦都被女儿倒打一耙的行为给气笑了,当下也不拿棍子,直接上前伸手揪住小丫头的耳朵往上扯:“你还有理了是吧?你知不知道这只鸡前天才开始下蛋?以后你每天早上的鸡蛋都被你给压死了,再想吃可就一个都没有了!”
  耳朵被揪得疼,但再疼也疼不过妈妈这句话所造成的巨大伤害。
  等云锦松开手忍耐着努力平息怒火的时候,云棉就立马扑过去抱住地上那只鸡,下一秒,她就扯着嗓子哭得比昨天滚泥坑回来被打时还要大声。
  边抽抽噎噎地哭,还边把鸡平躺着放到地上,很有经验地半跪在那里,双手压着鸡胸,一下下给鸡做心肺复苏。
  一系列事后抢救行为,看愣了旁边的云锦,也看傻了墙上的系统。
  “……你在干什么?”云锦的声音有点恍惚。
  系统的语气也很飘:“棉棉,你在抢救这只鸡吗?”
  隔了半个小时的抢救……这只鸡的灵魂现在应该都在阎王殿附近排队等着投胎了吧?
  “妈妈……”云棉棉小朋友停下动作,悲痛地宣告:“抢救无效,这只会下蛋的小鸡,再也活不过来了。”
  说完,她还沉痛地叹气,并闭上眼为这只鸡默哀。
  云锦站在院子里看得眼皮子直跳,满心的怒火尽数被荒唐所取代,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继续生气教训云棉还是该深吸口气劝慰自己不要和孩子一般计较。
  最终她选择把女儿撵出家门,自己关上院门烧滚水给鸡拔毛。
  死都死了,这种小鸡不如活着去卖值钱,还会被人怀疑是不是药死的,挣不到什么钱。
  所以气归气,云锦最后还是决定把鸡处理出来,一半悬挂着风干,另一半当天就给炖出来。
  不过早早就被塞了个鸡蛋扫地出门的云棉棉小朋友并不知道妈妈的这些打算,她垂头丧气的在村子里溜达,一边想昨天拿回去被妈妈放到阴暗处催熟的野柿子,一边想那只做了心肺复苏也活不过来的鸡,一口气长长地叹出去,整个人都耷拉着显得很没有精神。
  溜达着溜达着,她就溜达到了村小学门口。
  云棉记忆里的这个自己是还没有上学的,妈妈正在攒钱准备明年开了春送她来这里读书,而云棉自己的上辈子也因为疾病而四处辗转求医,别说上学了,连老师都没见过是什么样的。
  云棉在空荡的村小学门口徘徊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揣着兜里的煮鸡蛋,怀抱着对学校的向往和好奇,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系统晃晃悠悠飞在她身后,也跟着打量这个贫瘠的小村庄里的小学。
  现在才早上七点左右,学校里可以说是空无一人,只有校门口的铁门被早早打开迎接学生,因此云棉才能够在里面畅通无阻。
  走进学校,云棉新奇的四处张望着,目光从狭窄的操场和四周肆意生长的杂草上滑过,又落在几间教室和教学楼二楼悬挂的铁钟上。
  记忆里,这个学校是村里唯一的二层小楼建筑物,而悬挂在屋檐下的铁钟就是学校上课下课铃被敲响的地方。
  云棉站在楼下的土坝操场上,仰头盯着上方被风轻轻吹动的铁钟,黑而清透的眼睛里盛着几许明亮的微光。
  “叔叔,明年春天我也可以来这里上课了。”她回过头开心的和系统分享这个消息。
  等到春天,她也可以成为一名小学生了,和所有小朋友一样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有自己的书本和笔。
  系统飞过来停在她肩膀上,回答道:“时间过得很快,秋天过完,冬天到来,春天就不会远了。”
  云棉眯着眼重重点头:“嗯!”
  “……云棉?”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迟疑中藏着些许质疑和不善,语气也很冲:“你偷偷跑来我们学校干什么?是不是想来偷东西?!”
  “是赵小梨的二哥,赵云涛。”系统在云棉回头前提醒她对方的身份。
  云棉心中被人发现的慌张就此消失,她转过身,看向正气势汹汹大步跑过来的赵云涛。
  “你是不是来我们学校偷东西的?我要告诉老师和校长!云棉你完蛋了!!”赵云涛说着就伸手想来把云棉的衣领揪住,不让她有机会逃跑。
  云棉后退了两步避开他抓过来的手,同样跟着皱眉:“我才不是小偷,我只是路过进来看看,你不要胡说!”
  “等老师来了就知道你是不是来偷东西的了!你给我等着,不许跑,我现在就去找老师,你要是跑了,我们就去你家找你妈!”赵云涛根本不听云棉的解释,固执认定云棉进学校一定是要搞坏事,扔下手里的布包就往外跑。
  跑到外面后,还不忘把学校的铁门拉拢合上,让云棉没法逃跑。
  云棉是想跟上去的,但赵云涛今年已经7岁了,个子比云棉高很多,云棉根本跑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学校门给关上后一溜烟地跑远。
  云棉站在操场上,盯着赵云涛飞奔的背影用力抿唇。
  “我才不是小偷!”她抬手狠狠地揉了下眼睛,也不想着逃跑了,就蹲在操场边,从兜里掏出那个还带着温度的煮鸡蛋,找了个石子磕碎剥开后,先举起来乖巧询问:“系统叔叔,你吃鸡蛋吗?”
  她是第一个吃什么都会先想到和系统分享的宿主。
  从昨天的那碗粥,到昨晚的野柿子,再到今天这颗煮鸡蛋,每次她都会认真分出属于系统的那一份,被系统拒绝后才会自己吃。
  三千多个宿主,三千多次轮回重生,这是系统第一次被当成“人”平等对待。
  即使昨天已经拒绝过好几次,但今天小姑娘蹲在操场边,捧着剥开的鸡蛋认认真真分享询问的小模样,还是让系统沉默着怔愣了好几秒。
  回过神后,它飞离了云棉的肩膀,回道:“我不用吃人类的东西,棉棉你自己吃吧。”
  这是云棉一整天三顿饭里,最重要的营养摄取,仅仅只是一颗鸡蛋。
  得到系统的回答,云棉才小心翼翼啃破了洁白的鸡蛋白。
  其实并不特别好吃,没什么味道,但云棉还是小口小口吃得很满足。
  因为这是妈妈都舍不得吃的东西,是妈妈专门给她煮出来的“美味”。
  云棉在村小学里安安静静吃完一整颗鸡蛋后,校门外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村里的小孩,云棉和他们都认识。
  “云棉,你怎么到我们学校来了?”
  “云棉,你也要来和我们一起上学了吗?”
  “你妈妈要送你上学吗?该不会是偷偷溜进来的吧?”
  “云棉,没有交学费的话,是不能上学的喔……”
  他们围着云棉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然而还没来得及从云棉这里得到什么答案,校门外赵云涛已经扬着大嗓门嚷嚷着喊老师快来抓云棉这个小偷了。
  “就是云棉!我亲眼看到她一个人在我们学校里偷偷摸摸的!老师你搜她身上,她肯定偷东西了!!”
  赵云涛霸道地挤开其他同学,揪着老师的衣服拽着他来到云棉面前,居高临下得意地瞪向云棉,张口就说她是小偷。
  何开进老师是个不太年轻的男性,大概三四十岁,戴着眼睛很是儒雅随和的模样。
  “云涛,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不要随意给这件事下定义,更不要凭白说云棉是小偷。”何开进不赞同地阻止赵云涛说出更过分的话,往常温和的神色也因为皱眉而显出了几分严厉。
  赵云涛还想反驳的,可被何老师用那种不赞同甚至严肃的目光盯着,他也有点害怕,心生畏惧之下,不甘不愿地闭嘴。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狠狠瞪着云棉,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冤枉她。
  毕竟在他心里,云棉就是一个天天欺负妹妹,到处干坏事还没有家教的小孩,这种孩子最讨厌了,哪怕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弟弟们,他也会看到一次教训一次!
  但一向嚣张霸道的云棉在老师面前却很拘谨,她紧张地双手背在背后,仰着头小声辩解道:“老师,我没有偷东西,我只是想进来看看,妈妈说明年春天就送我来上学的……”
  小姑娘紧张的小脸都微微泛白,一边颤声解释,一边仰着头眼睛紧紧盯着老师,生怕他开口就判自己“死刑”。
  她背在背后的双手死死绞在一起,手骨节过分用力地凸起,任谁都能看出她此时的慌张和恐惧。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