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魏檗从土里拔出一株,让人看得更仔细一点:“从根到下面矮茎这里,是南瓜苗。上面叶子这里,是辣椒苗。”
  边说边把捆着的尼龙绳解开,让大家看连接的部分,“已经长在一起,变成了一棵。”
  她指指地上的小苗:“我嫁接了这一畦,没一个死的,全活了。大家可以解开尼龙绳看看。”
  孙天成、赵顺发学着魏檗的样子,解自己面前秧苗的尼龙绳。王阳喊道:“姐,信你!不用解开看,肯定全活!你一定有什么绝招要传授给我们!”
  解了半拉尼龙绳的孙天成,手顿在半空。
  王阳,你个狗腿子马屁精!
  “你可闭嘴吧!”魏檗训完王阳,跟孙天成说:“大家解开验看一下是对的,一定要讲求实事求是!”
  “呵呵。”孙天成勉强解了一个。
  除了王阳,其他人也有解的。
  李静解了最多。她信服魏檗,她也要对信任她的乡邻们负责。
  大家伙儿随机解了不少棵,每一棵南瓜苗和辣椒苗都长在了一起,长成了一棵苗。
  魏檗问:“怎么样?”
  李静说:“王阳说得对,魏站长一定有绝招,快教教我们吧!”
  “哪里有绝招。只是技术。”魏檗让谢明月把刀片和尼龙绳拿过来,“明白了原理很简单。”
  她走到还没有嫁接的后面一畦,拔出一株辣椒苗,从中间把根部削掉,削成楔形。
  “你们看,辣椒苗不能留太长。从顶上第一个叶开始,一、二、三,留三叶到四叶的长度就可以了。”
  “还有这里。”魏檗指指她削出楔形的茎部,是一个相对尖锐的角度:“你们看,一定要把皮的部分削出的多一些。皮是最关键的。”
  接着她找到长在地里的一棵南瓜苗,削去上边的叶,削出一个平齐的切口。
  大家围在魏檗身边,专心致志看她演示。
  魏檗在南瓜苗平齐切口上用刀片向下划了个开口,把削好的辣椒苗插在里面。
  “这一步最关键,一定要对齐。”
  小苗不高,李静、孙天成、赵顺发几个几乎要趴在地上了。
  “哪里对齐,一定要辣椒茎上的皮和南瓜苗茎上的皮对齐。皮是输送营养成分的关键。”
  “魏站长。”孙天成指指魏檗手底下的这棵苗:“南瓜苗粗、辣椒苗细,对不齐啊。”
  “你看这边。”魏檗给孙天成看另一边,两棵苗严丝合缝对在一起,“保证一边对齐,这苗就活了。”
  “这么简单?!”
  有人惊讶里带着怀疑。
  魏檗笑道:“当然简单。道理明白了,非常简单。关键的一点,是要多操作,做熟练。”
  她让谢明月把刀片和尼龙绳分给大家,让大家都试试,练一练。
  这一试看出来了,好几个眼睛会了手不会。
  魏檗自己也是手残党,现在嫁接好的这一畦苗子,一小半是她弄的,一大半是谢明月弄的。
  不过这并不耽误她对几个笨手笨脚的大老爷们开嘲讽。
  “简单吗?哎呦,慢点儿,别划了手。”
  魏檗说:“你们把技术回村教给大家伙儿,等老百姓连成了熟手,不是我吹,最快的一天能接几千棵。”
  “姐,你别说了。”
  王阳捂脸,“我承认我笨还不行么。”
  魏檗盯着大家把这块地上的南瓜苗和辣椒苗全部嫁接完,效率先放一边,技术要领农技员们差不多都掌握了。每个农技员负责把自己驻村的村里种植户教会。
  油山西村魏檗托付给老谢和谢明月爷孙,重点是谢明月,不但要负责教大家辣椒嫁接技术,还要作为村会计助理架空(划掉),帮助魏建岭理清村里的账目。更重要的是,魏檗托付她,在自己没时间回村的这段日子里,在村里充当她的耳目和代言人。
  魏檗最近没有时间回村,因为镇里要变天了。
  陈黑脸年后提拔空出来的位置,终于要有人补上了。
  镇里人“众望所归”的镇长却没有成功更进一步,接下陈黑脸的位置。反而是别的乡镇新调来,空降了一位新书记。
  新书记年龄不小,又黑又矮一老头。
  第一次召集全镇干部开会,魏檗惊讶的发现,这个人,她有印象!
  新书记竟然是在现场会的时候,向陈黑脸发难的那个老头!他能在现场会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发难,一个是说明他职位当时跟陈黑脸差不多,同时说明,他和陈黑脸关系相当不好。
  而现在,陈黑脸提拔走了,这个老头却调到山水镇接陈黑脸的位子。魏檗虽然不知道事情前因后果,但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如果她是这老头,一定非常不想来山水镇。
  新书记前面姓名牌上三个大字:朱厚庭。
  魏檗看向新书记阴沉的脸,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收回目光时,魏檗和朱厚庭的目光在空中相碰。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到朱厚庭阴沉的脸更加阴沉了,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了浓浓的偏见和恶意。
  他对我也有印象?魏檗皱眉沉思,应该是了!
  福兮祸之所倚,她在现场会上出了个大风头,作为现场技术专家,带领着大家,给大家介绍的技术和现场会的方方面面。如果朱厚庭恨陈黑脸,那么他对自己这个陈黑脸的“铁杆”,也不会有太大的善意。
  魏檗苦笑了一下,不由暗道于大爷乌鸦嘴。当时当代理站长的时候,他还说,只要不是来个和自己有仇的,自己肯定会到点转正。
  可全县这么多人,自己拢共不认识几个,偏偏人算不如天算,来了一个和自己不对付的。
  我总不能坐以待毙。朱厚庭是什么人?魏檗自己信息太少,她打算散会后去找于明忠。
  从会议室到于明忠办公室,魏檗轻车熟路。她还没到于明忠办公室门口,正好遇上于明忠从朱厚庭办公室出来,迎面走了个对顶。
  “于……”
  “嘘。”于明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朱厚庭的门。
  魏檗了然点点头。
  办公室门隔音不好,楼道里说些什么,屋里听得一清二楚。
  新书记不比陈黑脸,万一被他听到只言片语,再脑补发散一下,或许会让本就不好的关系雪上加霜,再无缓和余地。
  魏檗不再说话,便当做顺路的样子。单位大楼里人多眼杂,什么都不适合说。一直走到楼梯口,魏檗和和于明忠打了个招呼分别,没有再到于明忠办公室,而是回她的农技站。
  到了农技站,魏檗发现,单位里竟然来了一位“稀客”——久不上班的齐大伟,来上班了。
  齐大伟终于一扫阴霾,扬眉吐气。
  魏檗进门时,他正半个屁股坐在苗有发的桌子上,侧着身子吐沫星子乱飞。
  “小丫头片子,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魏檗进屋,听到半句“到时候农技站还是咱哥俩的”。
  屋里嘎嘣安静,苗有发满脸尴尬,恨不得把二百多斤的自己藏到窄小的桌子底下。
  魏檗却不甚在意,她知道苗有发老实到有点憨,没必要和他一样。这么想着,她反而朝苗有发点了点头,试图缓解苗有发的尴尬。
  齐大伟却毫无被抓包的愧色,滚刀肉一样,依旧得意洋洋,对魏檗说:“喲,魏代站长来了。”
  重音狠狠咬在“代”字上。
  魏檗没有理会齐大伟,把他当透明人,拿起自桌上的文件自顾自处理工作。
  齐大伟自讨没趣,转而跟苗有发说话。
  社交困难症苗有发本来就“嗯”“是”“俺也一样”三板斧走天下,现在夹在齐大伟和魏檗中间,cpu早被烧掉了,齐大伟说啥他只点头,连声都不吭了。
  齐大伟骂苗有发:“你个肉蛋!一个娘们儿你怕啥。”
  苗有发还是不吭声,反而低下头,不再看齐大伟。
  “肉蛋、肉蛋、大肉蛋!”
  齐大伟不敢骂魏檗,只是恨声骂了苗有发一阵,出门走了。
  苗有发一张脸憋屈得通红,对着魏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更不知道说些什么。
  魏檗看苗有发那难受样,索性让他提前走,又放了他几天假。
  办公室里只剩下魏檗自己,临下班的时候,王阳探头探脑进来。
  魏檗放下笔,揉揉写字写得发酸的手腕,问他:“有事儿?”
  王阳狗腿的笑着说:“魏姐,晚上我姐夫想请你吃饭。”
  非年非节,钱茂突然请客发什么疯?
  “不去。”
  “姐。”王阳压低声音,“于叔也去。”
  “他去就去呗,你整这么神秘干啥?”
  魏檗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新皇继位,他们这些前朝旧臣凑一起商量事儿呗。
  魏檗揉揉额角,她不想去,可于明忠摆明了明面上要和她少交流。这次不去,不但少了打听朱厚庭信息的途径,说不定还会让于明忠多想。
  “去去去,下班就去。”
  魏檗问:“哪儿请客?”
  王阳说:“在我姐夫家里治一桌。”
  魏檗……魏檗无语凝噎。
  就,你们这样搞,在影视剧里,很难说谁是反派。
  好在到了钱茂家,屋里亮亮堂堂,搬出来八仙桌,正常请客吃饭的样子。阴暗、扭曲、爬行并没有出现,魏檗稍稍松了一口气。环境看起来不是太反派。
  聊天内容也尚可。
  于明忠叹口气:“谁来都好,怎么偏偏朱厚庭这个小心眼爱记仇的来了呢。”
  “跟陈大哥争副县级失败,把账全记现场会头顶上了。”于明忠发愁的很,“一天阴阳我八遍。咱这些陈大哥的老兄弟,日子不好过了。”
  “特别是你。”于明忠指指魏檗:“你小心点,头上还有个'代',别让人抓了小辫子。我还听说齐大伟已经跟朱厚庭攀上关系了。本来觉得你当村支书不靠谱,现在想想,这步棋还真走对了。”
  “我勤勤恳恳兢兢业业,随他们折腾。”魏檗并不十分在乎,“让当就当,不让当我自有别的事情干。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何必一棵树上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