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哀嚎。
  瘦猴身上鲜血如注。
  她高举手臂,再要刺下去,却被人握在半空中。
  魏檗抬眼看去。
  是白衬衫,握住了她的手腕。
  白衬衫似乎愣了一下,停顿了两秒,说:“再扎,就防卫过当了。”
  魏檗:……
  她放开瘦猴,起身环顾四周,另外三个劫匪已经被白衬衫全部打倒。再看其他乘客,似乎比刚才更加瑟瑟发抖。
  魏檗想到白衬衫劝她的话,突然觉得好笑,有一种超级赛亚人打架把马路砸了稀巴烂,然后劝人不要闯红灯的怪异感。这么想着,魏檗便轻笑出声,周围的乘客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魏檗顿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还好列车很快停靠在一个小站台,乘客们一涌而下,四个劫匪也连拖带拽,混在乘客里匆匆下车,不知去向。
  列车再次开动时,魏檗发现,车厢突然空了一大半不止。
  特别是他们座位前后三排,完全空空荡荡没有乘客。
  魏檗:???
  她看向白衬衫。白衬衫双眉高挑,斜飞入鬓,眼神里凉薄冷静下隐藏着戾气,虽然没有江湖气,但通身像一把开锋出鞘的刀。况且他刚刚一打三,魏檗紧了紧手里的刀,凶残的白衬衫,让乘客们都不敢靠近了!
  白衬衫抬眼看她。
  魏檗目光不闪避,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白衬衫垂下眼,拿着自己的手提包离开位子,坐到斜对过和魏檗对角线的空位上。
  魏檗:???!!!???
  我,五讲四美三热爱,奉公守法好青年!她略有无语的看向窗外,车窗里映出她的影子,发丝凌乱,目光灼灼,眼角下被溅了几滴鲜红的血。
  美得惊心动魄。
  美得,如此有攻击力。
  白衬衫李烛坐在无人的位子上,思绪翻滚。
  他没想到,自己从小见惯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看了无数的人,今天竟然会看走眼。对面的年轻女人,他最初以为是不谙世事,第一次出门的学生。
  但动起手来才知道,她身上那股狠劲儿,李烛想起他握住姑娘扎向瘦猴手腕时被看的那一眼……登时脊背上汗毛倒竖。他毫不怀疑,如果当时自己表现略有出格,下一个血溅五步的就是他自己。
  李烛忍不住暗叹自己强出头,什么不谙世事的学生,八成是常年“行走江湖”的硬茬子。他忽然想起几乎忘干净的,曾经的师父对他的告诫:行走江湖,看似落单的小孩、老人、女人,这三类人不能招惹。
  李烛心里充满社死的羞耻感。自己在文明社会待得太久,久到丧失了行走江湖的警惕心。
  他想:这样的“江湖大姐头”,哪里用得着我充英雄逞好汉!我还自作聪明,告诉她不要逞强要把钱给劫匪。
  “大姐头”一定在心里耻笑我!
  周身气场down了又down,李烛索性破罐子破摔。他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估计下车之后跟萍水相逢的大姐头从此江湖不见,随她怎么想,爱咋咋地吧!
  不远处的座位上,伪·江湖大姐头魏檗,根本没有别人以为的那样从容。毫不夸张的说,今天的经历,她两辈子加起来头一遭!
  白衬衫的表现像是个好人,魏檗却不敢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猜测之上,她始终没放松心神,余光时不时瞥向白衬衫。
  白衬衫周身气场似乎越来越冷,魏檗更加打起十二分精神。
  瞥到魏檗状态的李烛:……大姐头看我眼神怎么越来越冷……
  互相怀疑猜忌中,省城下车的时候,两人的气场,周遭十米,生人勿近。
  ————
  “这么巧?”
  李烛看到魏檗拿行李,吃了一惊。
  魏檗看到李烛也站起来,同样吃了一惊。
  她把□□从挎包里拿出来,右手反握,藏到外套袖子里。
  下车的时候,特意慢走几步,落在白衬衫后面。
  直到跟着人潮走出车站,看到消失在人海的白衬衫和前来接站的魏潭,魏檗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才卸了大半。
  她把□□放回斜挎包,发现自己右手手指因为一路太过紧张,变得僵硬颤抖。
  “怎么了?”魏潭满脸焦急,连忙扶住她,接过行李背在身上:“怎么手这么抖?”
  “路上不顺利吗?”
  “还好。”魏檗稳了稳心神,勉强扯出个笑,对魏潭说:“提行李太重,勒得疼。”
  魏潭半信半疑,大妹脸色太难看了,但他此时不便多问,只是帮魏檗提着行李匆匆出站。
  出了站天已经擦黑,路灯都亮了。
  魏潭叫了个骑三轮车的老头,把魏檗送到她读函授刷学历的北山农业大学。
  北山农业大学和魏潭上学的北山大学离得不远,中间只隔了两条街。
  “大妹,去吃点东西?”
  魏檗摇摇头,今天一大早出门,路上风波迭起,这会儿身心俱疲,只想躺下睡觉休息。
  “明天再说吧。”
  魏檗带的东西不多,今夜也不想再折腾,打算凑合一晚上。
  魏潭没有办法,只好和魏檗约好,明天下午下了课,四五点钟左右的时候,过来给她送东西,带她到附近转一转。
  魏檗办了报道和入学手续,和魏潭在宿舍楼下分别,宿舍上床下桌的四人间,比起宿舍,更像招待所,条件莫说八十年代,在她上大学的时候,这样的条件都是顶顶好的。
  魏檗泡了点带的煎饼,凑合着吃了一点儿,上床睡觉。
  魏檗躺在床上,身体才开始后知后觉处处酸疼。火烧一样的感觉在背部神经蔓延,双臂灌了铅一样沉重,右手指头都不想动。
  ---
  第二天起来,睡足休息好的魏檗神清气爽。她睡觉前还担心会做噩梦,没想到黑甜一觉,直到天明。
  窗外阳光明媚。魏檗用凉水扑了把脸,到食堂去吃早餐。
  吃完早饭去教室,魏檗在教学楼“正衣冠、明事理”的穿衣镜前看到了自己。
  恬静、随和,充满朝气,笑容满面。很好,她给自己点了个赞。既没有乡村干部的土气,也没有昨儿在火车上的狠劲儿,像个好学生。
  自丛林社会归来,魏檗披上羊皮,重新变成了温良恭俭让的小绵羊。
  魏檗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在不同的社会,要遵守不同的行为守则,不是吗?
  小绵羊魏檗坐在教室里,乖巧得应对着年龄比她大得多的同学们的各种问题和调侃。
  “老师来了快坐好。”
  “哈哈坐好坐好。”
  一阵乱糟糟哈哈大笑的声音。这些来刷学历的同学们,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都是管事的人,谁也没把老师当回事儿。
  更别说抱着教案进来的年轻老师一脸学生样,满身书生气。甫一进屋,就有人高声问道:“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结婚了吗?我给你说个媒咋样?”
  其他同学哈哈大笑。
  只有魏檗满目震惊,别以为戴上黑框眼镜我就不认识你!
  这个同样披上了文明社会羊皮,温润和善、书呆子一样的老师,就是她昨天见到的那个白衬衫,那个超级赛亚人!
  “封印”了超级赛亚人形态,重新变回“书呆子”的李烛,同样惊得怀里的点名资料和课堂教案都要抱不住。这个,这个坐在第一排,安安静静一脸求知若渴好学生样的同学,赫然正是昨天遇到的,以为永远江湖不见的“江湖大姐头”!!!
  第50章 李老师
  ◎李老师◎
  李烛耳边轰鸣一片, 从颈后开始,热气一直冒出头顶,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
  今天是他职业生涯第一天。
  按理说他要六月底才研究生毕业, 七月份才会正式上班。只不过八十年代处处搞经济,学校里也不例外。
  北山农业大学为了创收搞经济,今年新开了不少大专、本科的函授班。学制短, 交钱多, 专门为给县里、乡镇里学历不高的领导或者土专家们刷学历。
  这个举动在北山农大里也引起了不少争议。最后好说歹说, 学校里资深的老师教授们让步, 表示我们可以当任课老师,也会好好授课, 其他的,函授班开班授课期间的日常工作, 别来烦我们。
  就这样,李烛的导师作为推动函授班的中坚力之一, 只好把自己学生拉来赶鸭子上架, 让李烛来当这个,官方级别为“助教”,对外称呼是“班主任”,实际工作是“服务员”的第一届函授班班主任。并且给李烛许了留校、发工资、算工龄的待遇。
  别问,问就是当事人非常后悔。
  当时感觉待遇有多香,现在就有多社死!
  李烛为了压住这些年龄、籍贯五花八门的函授班里的学生,自认为已经提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 自己竟然会坐那一趟火车,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接连社死两次!接连!两次!
  “小先生, 你是哪儿人?多大年纪?”“有没有对象还没说呢!”“我猜没有对象。”……
  “24岁, 没有对象。不要介绍。”李烛擦擦额头上的汗。比起大姐头目光灼灼, 他原来担心的函授班学生打趣他的话,回答起来一点儿也不难为情。
  李烛避免和魏檗目光接触,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学生资料,对众人说:“我叫李烛,是你们本期函授班的班主任。同学们有什么事情,不论生活上还是学习上,都可以来找我,我会给大家做好服务。”
  ……
  魏檗从震惊到麻木,李烛……班主任……这一个月,学校里的事情都要找这个赛亚人,哦不,封印了的赛亚人。
  他看向自己时眼神里的震惊,以及现在眼神的飘忽不定,分明也认出了自己!
  魏檗心里不由打鼓,他会开除我吗?不会,不可能,一个小小助理班主任,没这么大能量。但他毕竟是班主任啊,会不会觉得我是刺头,这一个月对我“重点关注”?
  或者会不会上报给学校?
  不会,他也动手了。真论起来,说不好谁更过分。再说我在火车上,可还没入学,不算学生,他是实实在在的学校人员。
  魏檗笔竿顶在下巴上沉思,自己和此人只有火车上的一面之缘,了解太少了。要不要正式开班之后,找个机会和他谈一谈?
  他应该会比较乐意谈谈吧?
  难说。
  魏檗在笔记本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用好几层圆圈把问号圈在里面,仍在脑后,容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