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阳也洗完碗进来了,听见魏檗的话,忙急切的问:“什么时候能收种子?”
  魏檗告诉王阳和于明忠,现在接近六月底,春茬种的辣椒基本长成了,天气好的时候就可以采摘收获。但是。
  她顿了顿。
  于明忠和王阳也都竖起耳朵。
  谁都知道,重点在“但是”之后。
  魏檗接着说:“但是你们应该也都知道,辣椒种子收获之后,进入市场前,要经过品种纯度检验。这个时间,还要一个生长期。”
  于明忠眉心拧成了个疙瘩。王阳张口结舌,说:“但是……但是,你之前拿给我姐夫的……”
  “对。”魏檗点头承认道:“之前给你姐夫的,我没有经过品种纯度检验。因为那是自家种的,量少,质量如何我能把控。现在油山西村家家户户都在种,每家每户水平都不一样,如果不进行纯度检验。”
  魏檗看了眼于明忠,说道:“不进行纯度检验,就是一锤子买卖,咱油山西村的牌子,彻底砸了。”
  于明忠问:“要多久?”
  “按理一个生长期,如果不那么严格,出苗看出性状来就可以,二十天左右。”
  “二十天。”于明忠咂咂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如果要等个一年半载,他拼着砸了山水镇的牌子,也要让魏檗卖种子捞钱茂。因为一年半载时间太长了,中间变数太大。二十天,虽然可能有变数,但变数不大。
  等二十天,换山水镇辣椒种子的口碑。他是山水镇土生土长的老人,将来朱厚庭也好,其他领导也好,拍拍屁股走了,他可是要在山水镇待一辈子。
  只有二十天,老钱多待几天又不会怎样。于明忠明显犹豫动摇了。
  王阳却和于明忠不一样,他和钱茂是真亲戚。他恨不得钱茂明天就能平安出来才好呢。
  可王阳瞅瞅魏檗的脸色,再看看于明忠暧昧不明的态度,没有敢吱声把自己心里想法说出来。
  最后于明忠也没给明确的意见,只是模棱两可的跟魏檗说:“我只是个中间传话的人,我会把你的意思给陈书记说清楚。你回头,按自己的节奏办吧,你办事,我们都放心。”
  ————————————
  魏檗和王阳从于明忠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王阳说,要去姐夫钱盛家住一晚。
  魏檗镇里的住处一个多月没住人,也不知道被褥潮成什么样。王阳说:“我姐夫家有空屋子,要不你去我姐夫家凑合一晚。”
  算了吧。魏檗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钱茂被带走,钱盛成了主心骨,现在钱盛一家,包括钱茂的老婆,估计都在等王阳的消息。自己去钱盛家,岂不是“羊入虎口”,分分钟要被道德绑架着去捞钱茂。还休息,痴心妄想吧。
  自己回自己住处,哪怕被褥潮一点儿,至少清净省心。
  王阳见魏檗拒绝了,也没再多说。只是问:“姐,你明天去站里上班吗?还是回村收辣椒。”
  魏檗轻笑了一下,王阳现在焦急的心情,她能够理解,不以为忤,温声跟王阳说:“明天回村看看。村里搞出了事情,不回去看看,不能放心。你回去吧,你姐你姐夫都在等你信儿呢。”
  “哪能,姐,我把你送到住处。”
  “不用。”魏檗指指前面的路口,“拐弯就到了,不剩两步路,你赶紧回吧。”
  王阳着实着急回去,所以没怎么和魏檗假三假四,看魏檗真的不让送,便给魏檗打了个躬,说道: “好嘞,姐,那您慢走。”
  和王阳分别,拐进小胡同。小胡同里漆黑一片,左边是高高的一堵墙,右边是一个挨着一个的住家户。没有路灯,到了这个时间点,住家户大门口的门灯也都熄灭了。这年头,人人日子紧巴巴,没有谁家舍得彻夜亮灯。
  魏檗心里扑通扑通跳起来,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什么,感觉脚步声格外响亮,各种乱七八糟的鬼怪、坏人故事涌进脑海,让她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突然,一户院子里的养的狗狂叫起来!
  魏檗心滴溜溜蹦到嗓子眼,一把握住裤兜里李烛送的“□□”。
  愣了几秒,发现什么都没发生,魏檗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大概是自己的脚步声,惊醒了隔壁院子里的狗。狗被自己这个半夜的行人吓到了,自己又被狗吓到了。
  想到这里,魏檗不由摇头失笑。她把那根竹节一样的“□□”从裤兜里掏出来,握在掌心。或许刚刚惊吓过,没了精神紧绷的劲儿,也或许有了依仗,魏檗握着□□,心里踏实不少。小胡同巷子似乎也变短了,不一会儿,她看到路灯隐约的灯光,到了自己的住处。
  开门进去,果然跟自己预料的差不多,空气里散发着发霉长霉的味道,好在不是太重。她又摸了一下床铺,略有些返潮。
  她把所有窗户打开,又换了一个新床单。白天太累了,魏檗躺下没多久,便睡熟了,倒是没怎么受影响。
  黑甜一觉,第二天醒来已经八点多。魏檗匆匆洗刷完,简单垫了垫肚子,骑上自行车回了村。
  到了村里,她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到了村部。
  村部开着门,还是魏檗之前的要求,村部里每天必须有人值班。
  今天正好轮到“会计助理”谢明月。谢明月正在复习初中的功课,她已经报名了中考,准备今年再考一次。魏姐姐那么厉害,都在不断学习,自己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跟着魏檗的这段时间,从农技站,到油山西村,谢明月经历了比之前十几年都多的事情,她发现,世界如此广阔,读书上学,是顶顶简单的事情。她彻底改变了之前朦朦胧胧的“读书是为了挣钱回报爷爷”的想法,她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有了自己的兴趣,她意识到,读书,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
  考学只是读书的一个结果,一个反馈,能够到更广阔平台深造的机会。考上了固然可喜,考不上,也不代表人生就此完蛋。
  所以她重新找到了自己之前读书的初中,报名参加了中考。这一次考试,没有沉重的负担,只有她对自己这一段时间学习的检验。
  中考要先报志愿,谢明月报了小中专财经学校。她发现,比起与人打交道,她更喜欢和数字打交道。有了“工作经历”,再回头看一些数学应用例题,谢明月也有了更深的感悟。
  魏檗进门的时候,谢明月正好学累了抬头向外看。看到魏檗,高兴得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姐,姐,你回来了!”
  谢明月一下子拥抱住魏檗,接着又满脸通红的放开手,拉住魏檗的衣襟。
  “明月。”
  魏檗把谢明月拉回来,回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进了屋,谢明月把摊在桌子上的书收拾起来。魏檗看到了,打心眼里为谢明月高兴,却没有说什么。明月心思敏感细腻,她心里明白所有的事情,用不着别人多说。如果说多了,或许还会给她造成压力。
  算算时间,七月中旬考试,也不剩多少时间。魏檗暗暗记下,准备回头嘱咐韩云英,每天给谢明月多加一些油水。
  “姐,你不知道,俊海哥前几天干了件大事儿,带头把镇里的锅给砸了。”
  “我知道了。”魏檗坐在椅子上捏捏眉心,叹口气,“唉,这事儿不要再多提,就此揭过去了。你在大喇叭上喊他们过来开会,一定不能让他们觉得做了件好事儿,尾巴翘上天,招了别人的眼,让人家秋后算账。”
  “好的,姐。”谢明月蹦蹦跳跳,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她对砸锅的事情,从最开始的担心害怕,也变得不怎么在乎。比起魏檗要给大家“上课”训话,魏檗回来这件事,更能引起当下谢明月的情绪波动。
  跟魏姐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了,多么高兴啊。
  “我跟大家伙儿说,说你回来了,喊大家来开会。”
  不一会儿,村部大喇叭里传出谢明月欢快的声音:“魏姐姐回来了,请村干部到村部开会。魏姐姐回来了,请村干部到村部开会。”
  大喇叭喊完没多久,几个村干部就在村部聚齐了。
  对账魏檗“支书”、“主任”,姐姐妹妹一通寒暄。魏檗本来想绷着脸严肃的说说砸锅事件,一时也绷不住了,寒暄了好一阵子,才进入正题。
  “你们啊!”魏檗点点魏俊海,“幸亏朱厚庭偏狭胆怯,遇上个陈黑脸那样性格的,砸锅的事情不能善了!”
  “镇上欺人太甚……”
  几个村干部又开始七嘴八舌,魏檗正待说些什么,村部门外有进来一个人。
  不是本村的,几个人都不认识。
  魏俊海嘴快,问:“大姐,你找谁?”
  大姐眼神直愣愣看向魏檗,理都不理魏俊海,问:“是魏檗,魏站长吗?”
  这是谁?魏檗心里隐约有个猜测,秀眉微蹙,点了点头。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姐噗通跪在地上,边哭边磕头:“魏站长,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吧!”
  第60章 道德绑架
  ◎道德绑架◎
  在场众人全都被突如其来的一跪惊呆了。
  魏檗反应最快, 上前去拉这位大姐,“大姐,你起来, 有话好好说!”
  一拉,没拉动。
  三组长吕顺和反应也反应了过来,上前去帮魏檗“搀”跪在地上的大姐。
  没想到大姐千斤坠一样, 就是在地上不起来。
  丝毫不理周边的反应,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个劲儿哭嚎:“魏站长, 你救救我们吧!魏站长,你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吧……”
  ……
  此时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魏俊海、韩菲菲都上前去“搀”这位大姐。没想到,大姐像粘在地上一样, 半撒泼半打滚。临近初夏,衣衫轻薄, 魏俊海和吕顺和也不敢太过用力去拽, 所以他们两个壮劳力,加上农村做惯了农活,有一把子力气的韩菲菲,再加上魏檗,四个人都没能把大姐从地上拽起来。
  好在一番折腾,让她从双膝跪地的姿势,变成屁股坐在地上。
  魏檗松了一口气, 她跪在地上,让不明前因后果的外人看到, 还以为自己是怎么样的欺负人的恶霸呢。
  “起来, 大姐, 好好说话。”
  大姐充耳不闻。看她的意思,一定要逼着魏檗,立马答应她的要求才行。
  “能不能好好说话。”
  魏檗也有点不高兴了。
  下一秒,大姐用实际行动告诉魏檗,不能。
  “魏站长啊,你行行好吧,做个人救救我们吧!!!”
  什么玩意儿!
  我最烦道德绑架。如果说魏檗开始尚有三分怜悯,这会儿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她站直身子,俯视坐在地上的大姐,冷声道:“既然你现在不能好好说话,那么你最好冷静冷静。等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话了再来谈。”
  说完招呼村部里的人:“我们走!”
  说完魏檗抬脚往外走。其他人面面相觑,也连忙跟上魏檗,把大姐一个人扔在村部。
  出了村部院子,魏檗跟魏俊海几个人说:“你们先回去吧。你们的事儿,别以为逃过了,以后再说。”
  魏俊海指指院子里哭嚎声音小了不少的大姐,问魏檗:“真不用管?”
  “不用。”魏檗摆摆手,“越理她越来劲,给她脸了。你们回吧,菲菲、明月先别走。”
  韩菲菲和谢明月留了下来。魏檗虽然放狠话,她也担心真出事儿。
  那大姐,她虽然没见过,但九成九是钱茂的老婆。
  万一她真想不开,在房梁上挂个绳儿,或者寻摸个井跳下去,真出了事儿,自己将来和钱茂、王阳还处不处。
  她嘱咐韩菲菲和谢明月:“你俩也别杵门口,到屋后她看不见的地方,远远看着她。她爱闹闹,爱哭哭,只要不上吊、喝药、跳河,其他随便她。”
  韩菲菲“哈哈”笑了两声,立马捂住嘴,往院子里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