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号确实着过火,也确实死过人。
  这件事如果在网上问不出来,那剩下的办法就只有一个。
  我犹豫了一下,立刻拉上宋楠师,带着剩下的蛋糕库存出了门,开始沿途询问 29 号附近的商家。
  事实也证明,一个漂亮姑娘加上糖分的威力约等于糖衣核弹,柯南问不出的东西小兰一定能问出来。
  虽然周边大多数的店主都只是租客,但是面对一个眼巴巴的宋楠师再加上我手里的蛋糕,每家店最终都尽可能地提供了他们所知的“传闻”。
  其中,最有用的情报来自于离黄粱一梦很近的那家“茶什么月色”。
  奶茶店的店主说道:“我们家三年前过来的时候也问了那家,当时价格就已经很便宜了,我老公就觉得有问题,一问房产公司,果然,是凶宅,我一开始还不信邪想租,后头是房产公司那边的人看我大着肚子,不忍心,就偷偷和我们说这宅子底子不好。”
  “底子不好?”我心里咯噔一下。
  女人点头,小声道:“就是最早开发商要从原住民这里收房子,不是特别顺利,也闹过强拆这种事,说是 29 号当年就是钉子户,然后开发商条件谈不拢,后头莫名其妙,29 号就着火了,里头困着的人都没出来,是活活烧死在里头的。”
  我听得后脊背发凉,又想起老韩瞎掰出的那套楼梯浴室的逃亡理论,却觉得有几分道理。
  29 号改建之后也没有改变原来屋子的构造,换句话说,现在的 29 号和过去是一模一样的,如果真的是过去住在这儿的人还不肯离去……
  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而奶茶店老板似乎也看出了我脸色不对,又道:“要不……你们去前头酸辣粉那家问问吧,他家老太太就是观音里这儿的人,之前说 29 号卖掉的时候,老太太反应还挺大,前两天我们去的时候他家老板还说呢,你开业去买酸辣粉,他心疼你买了那个房子,辣子和粉都忍不住多给了两勺,生怕你之后就再吃不上了……”
  第28章 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年纪轻轻就买了死了四个人的凶宅,再一次来到酸辣粉店门口的时候,我明显感觉花臂老板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现在想想,上一次我来这儿买粉,他就是当断头饭卖给我的,也因此我才有幸在以缺斤少两著称的观音里美食街上吃到一碗一切都是致死量的酸辣粉,回去就在宋楠师面前哭到泪失禁。
  老板也一定没想到,我居然到现在还活着。
  我对老板说:“一杯酸梅汤,一碗中辣酸辣粉,都在这儿吃。”
  这个点,店里的人很少,我和宋楠师挑了个电风扇下的位置,旁边一桌坐着个干瘦的老太太,正在刷抖音上的小鲜肉跳舞。
  术业有专攻,我一看这情况当即决定自己上,问道:“阿姨,我想问一下,你知道前头 29 号的事情吗?”
  闻言,老板下粉的手一抖:“你……你在那个房子里也碰到事情了吗?上回说闹鬼不是说是假的吗?”
  这么一看,老板虽然长得比我威武雄壮很多,但却是个怕鬼的同道中人,我干笑一声:“哥,上回确实没闹鬼,是我家道长未雨绸缪了,但这房子的黑历史不是摆在这儿吗,我总得有备无患啊。”
  老板给我们上了菜,犹豫了一下对旁边的老太太说道:“妈……要不,你和他们说说?虽然物业让我们没事儿不要聊这个,但毕竟都在这儿开店……”
  “等等……物业不让聊这个?”我一惊。
  老板苦笑:“要是能说,上回你来买粉的时候我可不就和你说了吗?我们这儿都讲……”
  “那房子太邪了,小伙子,你怎么想起来买的呀。”
  这时老太太突然插嘴,她把手机一扣,直接将板凳拉到我身边,痛心疾首地拽过了我的手。
  “看小伙子你人长得挺俊,怎么就是个方脑壳,这种房子也敢买来做生意,你知道 29 号以前烧过嘛?所有跟那个房子扯上关系的都没得好下场。”
  我这下也顾不上自己被吃豆腐了,赶忙追问:“所以这么说,您知道 29 号的火灾?”
  老太太叹了口气:“怎么不晓得,我以前就住在这儿,当时开发商出钱让我们搬,我男人为了几个钱跟他们签了什么合同,等过了几年我儿子再想过来做生意,才发现租子翻了好几倍,心黑啊。”
  我问:“那 29 号里原来住的是什么人?当时发生的事您能和我说说吗?”
  “小伙子你是问对人咯。”
  老太太像是早就等着我开口,在我手背上大力拍了两下,一副没拿我当外人的样子:“当年那房子离开我家不远,我记得里头住着一个女的,姓林,四十来岁,房子是她家老汉儿留给她的,住了好多年,她喜欢玫瑰,所以门口的玫瑰都长得可好咯。”
  “所以她一个人住,没有家人?”
  “我们住在观音里的时候没见她有什么家里人,不过据说是结了婚的,早些年离了,家里人就搬走了,后头出了着火的事情,她丈夫好像还跟观音里要钱,还要了不少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孤零零的女人,被烧死在自己家里祖传的房子里,然后她的家里人似乎相比于在乎她的生死,更在乎她兜里的钱……
  这他妈的简直是标准恐怖片剧情。
  我忍不住问:“所以当时房子为什么会起火?”
  老太太一抿牙花子:“就是弄不清才奇怪,说是什么电路老化,但也没人看到火是怎么起来的,后头烧的半个观音里都看见。虽然当时我们已经搬走,但是都说啊,那个女的一开始在二楼呼救,声音还传的很远,只是观音里那时候都空了,谁能来救人啊,后头她试图从楼梯上跑下来的时候浑身都烧着了,倒在门口就已经没救了。”
  浴室……楼梯……
  我越听心里越凉,下意识地陷入了沉默,而也不知是从我脸上看到了什么,老太太忽然一捏我的手,神神叨叨道:“小伙子,我跟你说那房子可不能一直住下去啊,就算是为了你店里的小姑娘考虑,她家里人可担心了,我这边网上都看到——”
  “什么?”
  我大脑根本来不及运转,老太太已经把手机递了过来,她轻车熟路地将视频往前一翻,瞬间,一对中年夫妻便出现在画面上。
  瓜视频的记者迫不及待地将话筒递到夫妻面前:“请问宋小姐确实之前是在殡仪馆做遗体化妆的工作吗?”
  夫妻二人尴尬之余却是答非所问,满脸忧心:“当年是她非要去学殡葬,结果现在好好的工作马上就要转正了,突然一声不吭地辞职,从家里搬出去,还非去个凶宅做蛋糕,现在连我们的电话都不接……”
  “别……别放了!”
  视频播放到一半,宋楠师手忙脚乱地扑过来将手机屏幕按熄。
  也是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她其实一直不在状态,平时辣酱拌饭能加半瓶,结果今天对着一碗中辣酸辣粉却只吃了两口。
  似乎自从她白天回过一趟家,宋楠师的样子就不太对劲。
  和家里闹矛盾这事儿我可以说是很有经验了,然而老太太显然没我这么会读空气,继续说道:“哎呀,我就是觉得小姑娘长的这么好,家里还盼着你嫁人呢,你看你爸妈都担心成什么——”
  “老板!我,我先回去了!”
  老太太话没说完,宋楠师人已经飞也似地跑出了店外,而多年哄我姐的经验让我意识到,这时候不追上去肯定会完球,于是二话不说我也跟出去,很快就在不远处截停了慌成一团的宋楠师。
  “你没事吧?”
  我一拉住她就发现姑娘眼圈已经红了,颜狗警报当场拉响,当机立断放弃了今天的查案:“问得差不多,回去我教你做新蛋糕怎么样?你喜欢吃的抹茶巴斯克?”
  有了上次韩沙的那一出,我已经发现宋楠师其实是个非常好哄的女孩儿,甚至在韩沙那么惨烈地骗过她之后,也只用了两顿外卖就把她哄好了。
  而立竿见影,姑娘的眼睛抬起来,犹豫了一下问:“老板,你真的会一直留我做蛋糕吗?就算我学的慢,但……但我下次可以帮你挡酒!”
  我给她逗笑了:“挡酒就免了吧,就算你能喝,让女孩子喝酒都是流氓行为,再说了,小宋你看店里其他两个人像是做蛋糕的人吗……老韩恨不得帮我打个鸡蛋都收两百,而小何那手劲儿,拌面糊估计分分钟能拌成水泥,除了你,我现在还能依靠谁啊?”
  “老板……”
  宋楠师感动道:“就是我家里的事……”
  我笑了笑:“只要你想在我这儿干,我是不会管别的事情的……还有,刚刚那个说不定还是我连累你,毕竟我爸可能到现在都没死心,还变着法子想把你们从我店里撬走。”
  看来之后得让白柳找个靠谱的律师,免得这群媒体像是苍蝇一样天天绕着我身边这些人转。
  我想着冷笑一声:“天底下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这种爹,自己儿子为了开店日子过的水深火热,结果他还热衷于给我找更多麻烦……”
  妈的,我越想越气,忍不住在心里诅咒那个老逼登天天吃辣椒呛成狗,而这时,我手背上忽的一温,宋楠师轻轻抓住了我。
  她眼底的薄红这时已经消失,两只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
  “老板没事的,我是不会走的,29 号的麻烦再大你也不是一个人。”
  宋楠师语气温柔,清秀的脸上也写满了真挚。
  想来,如果我是第一次认识她,听了这个开头我可能心里已经软成了一滩布丁,然而,正是因为她是宋楠师——
  “就算你出事了,我们也可以及时把你送医院,不至于会像之前的人一样,死在房子里都没有人发现……万一烂了,那样化妆也会很困难。”
  “……”
  果然。
  美女会沦落到跟着我干活儿确实是有原因的。
  “老板我……”
  宋楠师看起来还想说话,但一想到我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我就觉得我还是得先买杯奶茶冷静一下。
  “我马上回来。”
  我正要起身走向对面的“茶什么月色”,忽然间,宋楠师一把拉住了我。
  她满脸惶恐。
  “老板,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我刚刚想说的其实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楠师懊恼道:“就是以前上班的时候每天接触的活人实在是太少了,虽然我也练过!但是……尸体毕竟不会说话……”
  最后,就像是只做错了事的金毛,宋楠师委屈巴巴地盯着地,我心里不由升起一股负罪感。
  就这么一个连话都不太会说的大狗子美女,不怕死了四个人的凶宅,顶着外界和家里的压力,一门心思就要在我这么一个小破店里跟着我学做蛋糕……
  一想到这些,我就算是块石头也该化了。
  “老板?”
  等不来我的回答,宋楠师两只肩膀很快也塌下去。
  “其实,我一直知道的,我不会说话,因为之前那些介绍我相亲的人都说,我的性格只能做入殓师,这张脸长的再好在我脸上一点用处都没有……”
  宋楠师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就是……被这么说有点不甘心,明明我做入殓师是因为喜欢,但是,最后都成了他们嘴里的缺点,说无趣,说浪费,我怕再这么走下去,我真的会变成他们说的没有故事的女同学,我不想这样,所以我才想要试试别的,比如说,凶宅西施什么的……”
  到最后,姑娘的头已经彻底垂了下去,一时间,我们周围只剩下观音里的热浪和蝉鸣。
  虽然但是……
  我内心忍不住叹了口气。
  世界上真的应该多一些颜狗保护美女。
  拜托。
  以这姑娘的业务熟练程度,恐怕她过去一天画的人类尸体比一年落在我手里的鱼类尸体还要多,这样的工作简历,无论在阳间还是阴间都可以说是劳动模范,要让我知道是哪个狗东西敢用这个职业 pua 她,我他妈第一个扇死这个傻逼。
  犹豫了一下,我将手放上她毛茸茸的脑袋,感觉她微微打了个颤。
  我无奈地开始安慰:“这位女同学,首先,一个冷知识,做蛋糕不是声控的,不需要你会说话,然后,下次谁再敢说你长得漂亮没用请让他直接来找我对线,最后,你做这些尝试本来也不是为了在这些人面前争口气,而是为了你自己,毕竟,人只要豁得出去……”
  忽然间,我的话戛然而止。
  一个厨子的常规操作就是,给人灌鸡汤结果自己先痛饮两大碗,一下子,我竟莫名联想到了 29 号现在的处境。
  “事实证明,人只要豁的出去,没什么干不成的。”
  自打进黄粱一梦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