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有了这等?传言,对寻常男子或是叫人恼火羞惭,”
  那心?腹笑道,“却也正好抵消一下他?的势头,不然?,好好一株要成才的树,还未到壮年便被多方嫉妒诋毁——并不是好事。”
  万事不能占的太全。
  就连最微末的世人,也懂得闷声才能发大财。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样的人才,先稳一稳,也让他?熬出?些资历来,将根扎深扎实?了,才能堪大用。
  “之前还有人说他?不好女色,”
  太子笑道,“还弹劾他?道貌岸然?,矫情虚伪——如今看来,他?这也并不是矫情。身子虚,或者才对那男女之事没甚兴致。”
  多少人想给他?塞妾都被他?拒了,连与他?妻子沈氏,似乎也并不热衷夫妻情爱。
  这般不矫情的纯臣,他?用这也能放心?。
  “倒是他?说的失眠这事,”
  太子屈指敲了敲桌案,忖度道,“那沈氏是许了愿的,这事须寻一个时机,将她的愿换了,叫她回到顾卿身边来——也等?于给顾卿一个安抚。”
  他?那心?腹点点头,却没多说。
  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此事对于太子来说并不算太难。
  但如今天子病重,这事此时解决不妥。
  等?到了新皇登基,那才是一个好时机。
  “此事你命人记着,”
  太子道,“对于功臣,恩抚一定须得到位。”
  那心?腹忙一礼应了。
  这边顾南章从宫里出?来,早就牵马候在宫外的他?的贴身小厮,一见他?出?来忙迎了过来。
  本朝规矩,宫门?处方圆数丈之内三品一下官员不能骑马。
  按理说顾南章是可以宫门?口?上马的。
  可官员们都很默契,能走,便先走一段,以示恭敬之意。
  顾南章牵着马,和小厮一并离开了宫门?。
  “爷,你的眼眶是怎么回事?”
  小厮一眼觑到顾南章的眼周有点黑眼圈,不由纳闷,“一大早你起来时还没事呢。”
  如何?去?了一趟宫里,眼圈就黑了许多。
  顾南章抽出?帕子,叫小厮拿水囊里的水沾了一下后,随意在自己眼上抹了一把。
  那小厮就目瞪口?呆看着,他?家爷的双眼,一下子又恢复了正常。
  “爷?”
  小厮震惊道,“爷是学?了人画那戏上的打扮么?”
  人家戏子们可不是这么画的啊。
  最紧要的是,爷不是去?上朝了么?上朝画这些做什?么?
  “多嘴。”
  顾南章翻身上了马道,“此事不许跟人提起。”
  小厮忙应了一声。
  第82章 旧人
  小厮疑惑, 不过也没有多问。
  更不解为何?他家主子一定要自毁名声,寻常男子,哪个肯在这个方面坏名声的?
  但他心里更明白, 他家爷这么做, 必定是有这么做的缘故。
  他只管死心塌地替爷办事便可, 有他家爷在,根本不必管外面是不是洪水滔天。
  只是他有些看不懂他家爷和夫人的关系……
  不过这也不是他能问的, 只盼着夫人能早日从庄子上回来, 不然他家爷这夜里天?都凉了, 还常用冷水洗浴。
  ……
  庄子这边,阿柳在住了几日后, 便要回城。
  沈胭娇找个借口,将秋雨安排到了书馆那边。
  之前就听阿柳说过, 书馆近旁的那个小院子,在傅先?生很青睐的那个马贩子走后, 就将这小院子暂且叫阿柳用了。
  阿柳平日里不回府,和洛青石等人一起处理生意上的事务时, 便在这里落脚。
  这秋雨过去,见洛青石的机会就多多了。
  秋雨一听沈胭娇让她过去照看阿柳少爷一个月左右, 哪有不应的,很快也就收拾好了东西,等着与阿柳一并回城。
  谁知阿柳准备次日一早回城,在这一夜跟宝悦说了自己的打算,让她先?在这庄子住一段时, 宝悦却?哭着不肯让他走。
  “宝悦, ”
  阿柳皱眉道,“我跟阿姐说了, 你在这边庄子住着觉得?寂寞时,便可去我阿姐那边住——我回城是有事情?要办,不回沈府,你跟着去做什么?”
  没有了教令嬷嬷在身边,他事情?一忙起来,好几日不回府也是寻常。
  宝悦不说话,越发哭个不停。
  “你哭什么?”
  阿柳看着她道,“这庄子上又没人欺负你,也没人拿你当罪奴待,你若寂寞时,就和阿姐她们去说笑——好好过日子,不行?么?”
  “爷必定是厌了我,”
  宝悦哭得?泪人一般,“我不能没有爷。我跟在爷身边,绝不给爷惹一点?麻烦,求爷带了我去。”
  “你便是我娘子,”
  阿柳皱眉道,“也不是要日日跟在我身边才?能活的——你是宝悦,这世上你便是你,你要做到离了谁都能活。”
  宝悦哭着一直摇头。
  “我脾性并不好,”
  阿柳眼?光一冷道,“打量你以为我好说话?如今我说一句,你拒一句,这便是你说的不给我惹麻烦?”
  宝悦吓得?睁大了泪汪汪的眼?睛。
  “你想跟在我身边,”
  沈晏柳看着她笑了笑道,“也想成了我的正头娘子,是么?”
  宝悦咬唇一点?头。
  “那你先?自个立起来罢,”
  沈晏柳静静道,“我不是菩萨,承不起任何?人的一辈子。若是你像那菟丝花般只能攀着缠着才?能过活,我真便是对不住了——我承不了你这样的情?意。”
  宝悦脸色一白。
  “爷何?必这么说,”
  宝悦使劲想要将眼?底的泪水憋回去,“爷就没有心里靠着人的时候么?爷就没视一个人为救命菩萨的时候么?爷就没——”
  “有。”
  不等她哭诉说完,沈晏柳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道,“正因我有过,我才?知这样的可怕之处。”
  他如何?没有过?
  到如今依旧有,阿姐在他心底,那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了的重?量。
  小时候被生母虐待,被族人子弟欺凌,又成了瘸子……他那时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天?道碾过,碾成了齑粉。
  那一堆齑粉,早已无法拼凑出一个活生生的自己。
  若不是阿姐关切起他来,他只怕活不了太久了……不是肉身撑不住,而是魂魄早散了,只余下一条茫茫黄泉路。
  好在阿姐的关切下,那一堆本来没了生机的齑粉,再一次慢慢泛起了生机,慢慢滋养紧凑,凑出了一个完整的魂魄来……
  他才?活了过来。
  那反过来说,若没了阿姐呢?
  那他便活不成。
  可他本就是黏合的残破魂魄,处处是凉薄,处处是暗鬼……他做不了宝悦的“阿姐”,也并不想成为宝悦的“阿姐”。
  只能逼着她去寻,去捡那一点?点?碎落的自个魂魄。
  寻寻补补,成就出一个她自个来,立足在这天?地之间。
  若是她再这般瑟瑟缺缺,一旦再有一点?变故……她这条命便完了。
  宝悦泪眼?婆娑看着阿柳,明显还没明白他的意思。
  “宝悦,”
  沈晏柳忽而又笑了笑道,“这样罢,我几本书正要找人抄,你在这庄子上好好替我抄书,抄的好有赏。”
  他一时跟宝悦说不明白这些,便索性换了一种?方式。
  好在一听他这话,宝悦像是放心了一点?,点?点?头含泪应了。
  “早点?睡罢,”
  沈晏柳道,“我也累了。”
  不想跟她啰嗦太多,便说已经晚了,让她自去那边的屋里歇息。
  这时宝悦却?忽而在他面前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