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禅室听释法?讲了?好几个有趣的?佛理故事,足等?了?近一个时辰,白氏,白婉,也便是今日的?惠安大师才到了?禅室。
  释法?硬将容渊拉走,禅室内只剩洛云升与他的?“母亲”四目相对?。
  两人似乎都不是什么外向的?性?格,又或者多年不见凑到一起确实没什么话说,一时之?间禅室内气?氛有些?尴尬。
  洛云升不知道该叫娘还是母亲,不敢先?开口,只得在沉默中细细观察起他这辈子“母亲”。
  白婉只穿了?一身素衣,看起来丝毫不保暖,面上略施粉黛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觉素净,有几分出尘的?意味。
  三十八岁的?年纪在古代?其实已?经能做奶奶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只依稀间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
  但那都像一缕黄沙,早吹散了?。
  洛云升与她对?视,没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自己作?为“儿子”的?特殊,仿佛“洛云升”在她眼里与其他听禅释道的?香客无甚不同。
  念珠碰着念珠,发出“哒哒”的?响声,时间逝去,洛云升本有些?杂乱的?心绪逐渐安定下来,仿佛回到上辈子去“修禅”的?时候,生出几分睡意。
  但这个节骨眼上显然不适合入睡,洛云升思索一番后起身,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褪下来,给白婉披上。
  灵隐寺不讲究苦修,但也不会特意给香客烧地龙取暖,骤然脱了?大氅,洛云升觉出些?微冷意,更为白婉如今的?处境感到难过,曾几何时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变成寒冷中也面色不改的?惠安大师,想来吃了?许多苦。
  白婉披着大氅,片刻摇了?摇头,将之?还给洛云升,示意他披上。
  长了?老茧的?手?擦过洛云升的?手?背,让他想起自己常年劳作?的?母亲。
  “我已?经习惯了?,大氅还是你披着吧,回头若冷着病着难免要求人照顾,你如今的?处境……还是珍重自己。”
  白婉言语间早与这个十多年未见的?儿子生疏,洛云升却忽地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称呼自己什么,大家都有一样的?烦恼,那便等?于没有烦恼。
  洛云升推门出去,景衡很快送来两个手?炉和暖过的?大氅,分给白婉。
  白婉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神情复杂。
  洛云升读不懂,也不打算读懂,他终究不是原主,只能尽一些?义?务,其他便顺其自然了?。
  更何况,他只是读不懂白婉今日来见他的?目的?,却大抵知道她为什么大雪天穿得如此单薄。
  抛儿弃女,如今相见,何尝不是自苦。
  洛云升终究叹了?口气?:“雪天冷,还是……不必自苦。”
  白婉一怔,借着手?炉的?暖意终于开口:“谢谢。”
  “今天……”白婉早想好了?说辞,但时隔多年见洛云升才觉得那些?话语都是苍白。终究是过了?太久,母子情分不知还剩多少?,生分却显而易见。
  洛云升没叫母亲也没叫娘,只是笑笑:“您有话就说吧。我既来了?,便已?有了?准备。”他没说有什么准备,白婉会有自己的?猜测,压在心里,不会说出来。
  “我生了?你却没好好养育你。”
  白婉笑得有些?勉强,像是自嘲:“离开你们之?后我很自责,如今见你却觉自责也是无用的?。”
  “你……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没有彼此的?生活,如今相见方觉多余。”
  白婉读了?很多佛法?,放下许多俗事,当年她能放弃一双儿女离开,自然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只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多年来才惦念着。
  或许是洛云升表现得很平淡,她才觉出时光之?下,记忆里那个扑在自己怀里听故事的?幼小孩童,已?经长成了?她无法?庇护的?大人,要自己走完这一生。
  洛云升没有接话,等?着白婉自己往下说。
  白婉像是陷入了?回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看着眼前疏朗如月的?儿子,继续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也向晴儿。”
  “晴儿……我还未见过她,她便不在了?啊……”白婉一声叹息,却没有太多的?遗憾,只是郑重道:“我亏欠你们兄妹,但这一声抱歉于晴儿终究是晚了?。”
  母女亲情不止十月怀胎,之?后一日日的?岁月积累在一起才能垒出身后的?情感,她与洛雅晴终究没那么多情分,只是再不能相见方才感遗憾,心生愧悔。
  洛云升看她,知道她是得了?洛雅晴的?死讯才骤然想起俗世中还有一丝牵挂,只是她该致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世上,这份歉意才到了?他这里。
  好在这份歉意其实也不属于他,洛云升还能应对?:“其实不必。”
  “晴儿很小的?时候我就带着她,她对?我来说其实更像女儿。”
  “小时候,她问我母亲在哪里,我告诉她你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希望将来她能像你一样自己做选择。”
  “她未见过你,自然不会恨你,你不必为自己的?选择道歉。”
  洛云升沉默片刻,“该说道歉的?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洛雅晴”已?经不再存在于世上,不必再拉一个人跌入本不存在的?悲伤,“你生下我们,让我们能有机会看一眼这世间繁华,其实是我们该感谢你,至于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