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就开始干活,拆粮袋倒粮,干得极为顺手,好处给到位了,也没有额外的小动作,桑萝这租税利利落落的交好了,收了完税文书,吹干了墨迹折好放进钱袋里,这才收着她的那些个空粮袋和剩在车里的两个坛子和两斗谷子,拉着车走了。
  第一站自然是永丰斋,这一回做好的水晶脯有三百六十余块,桑萝急用钱,也就都带来了。
  从永丰斋出来时,新得了严掌柜给的三百六十五文钱货款,加上原有的七百多个钱,桑萝身上这会儿有一千多个钱。
  她拉着架子车就径直往布庄去了。
  原身记忆中,倒是跟她娘在布铺里挑过料子,但挑的那都是好料子,而且结账这种事也不归她管,因为绵的价格桑萝还真不知道。
  进了布庄一问,她才嘶着吸了一口气。
  这会儿布庄用来填充棉袄或是棉被的,两种选择,贵的那个是蚕丝,或是丝绵,这个不用想,桑萝价儿都不带问的,用不起。
  便宜的那种是绵,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木棉,一种高大的花树结出来的棉,在这里被称之为绵。
  论两卖,一两绵要一百文。
  桑萝终于知道为什么穷苦人家往被子袄子里会絮一些柳絮芦花,因为真的是穿不起也盖不起。
  太贵了。
  沈安和沈宁这样的孩子,一件袄子加裤子,一身做下来,少说要絮个一斤的绵吧,这一贯钱就没了。
  两个孩子两贯,似她这样的成年人,个子高些,就得要个一斤半。
  得,三个人光是各做一套棉服内胆,买绵就要花去三千五百个钱。
  这还称不上大件,大件的是被子。
  虽是南方,深秋和初冬得要四到六斤的被子吧?被面被里本身就能御寒,紧省一点,一床被子填充个四斤绵。
  要过冬的话,八斤?就算薄一些,把棉袄压在被面上,那也得准备个六斤。
  桑萝只想一想就觉得很不容易,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破家值万贯。
  多少人家的家底也是跟她现在这样从无到有、一点一滴攒出来的。
  攒吧。
  她掏出十串钱来:“劳烦您,给我称一斤。”
  第76章 蜜爪爪
  做衣裳用绵的量,桑萝全凭原身的记忆报出来的。
  自小生活在衣裳全靠买的现代,她这是头一回真切的看到一斤绵会有那么大一袋子。
  提着东西出了布庄,把买来的绵在架子车上放好,桑萝拉着车就去粮铺那边找陈有田他们。
  她自己今天是没钱买粮的了,身上还剩七十多文,留着傍身了,继续攒着下一回买绵用。
  还没到粮铺,远远的看到那边原本排队的人潮怏怏地散开,桑萝过去,就看到一脸沮丧的陈有田和周村正一行人。
  “有田叔,这是怎么?”
  陈有田有些愁:“粮铺今天的粮还没轮到我们就卖完了。”
  桑萝往粮铺方向看去,果真见粮铺伙计挂了个今日售罄的告示牌,正上门板子关门。
  没见着卢大郎,又问了一句:“卢大叔呢?”
  陈有田道:“在别的铺子排呢,不知道怎么样了。”
  话才说完,另一边卢大郎就回来了,他排的那家粮铺也没买到粮,店门也关了。
  周村正摇头:“这两天怕是买不着了,今早城门应该是特意晚开了那么一会儿,先紧着县城里的人在粮铺里排队了。”
  县城里的居民这时候买粮,一部分是听到风声囤粮的,还有一部分是要交的租税还没凑够的,上边自然要先紧着这一部分人。
  事实上,城门那里不拖延,那些没凑够租税的天不亮就举家在几家粮铺门外排着了,也着实轮不到他们这些乡里赶来的,就算打着火把摸黑走夜路又怎样,城门不开,到了也只能在外边站着。
  买不着粮,大家也无谓在县里逗留,都要回村干农活的,所以一边说着一边就全往县城门口去,打道回府。
  桑萝手上的架子车也被卢大郎接了过去。
  “九叔,这两天真不来了吗?我看今天粮价九十八文一斗了。”问话的是周里正的儿子。
  周村正叹:“来了也买不到。”
  税粮征收完之前,城门恐怕都会卡着时间点开。
  周村正不明白,县衙能插手到这么细节上的事,怎么就没法子跟粮商沟通一下,别说平抑粮价了,哪怕稍微多放那么一点粮,不跟现在似的弄得一粮难求。
  然而很快又觉得自己真是想得太多,县令要是那么容易左右粮商,粮价也不会这样一天一个价。
  县里的主官真要是能和粮商坐在一起有商有量,周村正觉得两相勾结的概率还大一些。
  平抑粮价?
  他这么些年是没运气看到过这样的好官。
  一路无话,回到村里,桑萝提前在村道边就从小路走了,而周村正一行人则是一进村就被那些已经开始关注粮价的村民围上。
  终于有人熬不住心里的焦灼,寻思着高价就高价吧,也买一点囤上,但算计着不舍得那办过所的钱和每天的进城费,就寻思让陈有田几人帮着带一些。
  干等了半上午,结果就看到陈有田几人空车空手的回来了,登时变了脸。
  村里人怎样,桑萝都不关心。
  她回到家里,把买来的那一斤绵先收收好。
  沈安和沈宁凑过去瞧,这样新这样雪白的绵,兄妹俩还没瞧过,又松又软,沈宁捏了又捏,稀罕得很。
  “大嫂,这个做被子吗?”
  桑萝点头:“对,等再攒一攒吧,有三四斤了咱们再做,最近咱们三个人挤挤,盖两床被子,再把还没用的布料也用来压压被面。”
  九月的天白天其实还好,有新的秋衣穿着不会冷,再到十月,把旧秋衣也加上,穿上两件也过得去。
  这时节,山里半夜才冷些,所以棉袄可以后一步,被子却得先做出来。
  但既然做了,也不好做一床一斤的被子出来,那能叫被子吗?
  所幸跟三家换了那些个布料能做好几套衣裳的,两床被单用着,多搭几件衣服盖在上边,三个人挤挤睡着,也够把这九月给对付过去了。
  听说要攒三四斤绵做被子,兄妹俩个眼睛都亮了亮。
  他们大哥在的时候,兄妹俩也能穿上绵袄、盖上暖和被子的,大哥走了以后,这些就都没有了,好绵都叫三婶拆了换走,她们袄子里是旧得板结的旧绵加上一些芦花,被子里也是一样。
  看着是绵被绵袄,其实不扛寒,冬天那是真的冷。
  绵收好了,桑萝就把今儿带回来的那些粮袋子都拿出去洗洗干净晾晒起来,这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也就是大量买粮粮店才会给的,少量的买都是你自家带个布袋子去装。
  都忙完后,回灶屋里倒一碗水喝了,也不停歇,起身就准备去摘酸枣和神仙树叶子,赚钱置绵被呀。
  最近酸枣还好,树总在那里,酸枣时不时会有往下掉的,但神仙树叶子在附近已经找不到了,总要走得比较远,所以院子外的石头路修好后,进山的事情桑萝大多是带着背背篓耐力相对好点儿的沈安去,把沈宁留在家里。
  今天也是一样,两人在山里七拐八绕,转到村子另一面从前来得少的地方,酸枣倒是没少捡,神仙树叶却几乎找不到多少能用的了。
  沈安犯愁:“大嫂,咱家的神仙豆腐今天还能做得了吗?”
  事实上,沈安愁的不是今天一天的事,他已经意识到今年怕是已经没办法卖神仙豆腐了。
  少一样东西,就代表着少一样进项,家里现在可缺钱的,卖素毛肚一直领的是条子,还东福楼的账呢,卖豆腐这几天也拿不到钱,都被他们换了布做衣裳了,天马上要冷,做袄子做被子,还要很多绵。
  沈安不知道绵的价格,但他大哥从前买过绵回来。
  沈安记得,那是他大哥跟大山哥两个人进山好几天打到猎物扛到县里卖了才换回来的。
  猎的是大东西。
  大哥和大山哥那回都受了点伤。
  大东西才换回来的绵,肯定非常非常贵。
  当时大哥把那么些绵弄回来的时候,三婶看得眼都红了,大哥给沈金他们几个也匀了一半,三叔三婶才算有了笑脸。
  因为这些,绵在沈安心里是跟粮一样贵的东西,而且粮他们地里还能种得出来,绵却没有,他们这个地方没人种,好像一水之隔的邻县是有人种的,那边比这边更暖和一些,绵能长。
  所以,到处都是花钱的地儿,能赚钱的营生却要少一样了,怎么能不愁。
  桑萝看看今天转了一个多时辰找到的能用的神仙树叶片,也清楚今年这神仙豆腐是吃到头了,见沈安一张小脸都是愁容,笑道:“行了,别愁,大嫂有法子赚钱的。”
  又看了看稍往深一些的地方,道:“往里边走一点吧,再找一点儿神仙树叶片,跟咱们摘的这点凑一凑,好歹做出几块来,也不卖了,咱们自家留着吃,给相熟的几家人也送点儿,算是今年忙了一场,到最后大家一家人都再尝一尝,收个尾。”
  沈安点头,跟在自家大嫂身后往另一座山头翻去。
  往里找一找,还真叫桑萝找着了几棵神仙树,她正够着枝条摘叶片的时候,身后传来沈安惊喜的声音。
  “大嫂,你瞧我找着什么了!”
  桑萝回头,就见沈安手里举着一根短短的枯树枝?
  沈安已经乐颠颠往桑萝这边过来了,他兴奋的举着手里的东西:“大嫂,蜜爪爪,这个可好吃的!”
  桑萝听到蜜爪爪,眼眨了眨,等人近了,忽地笑了起来:“拐枣?”
  把沈安递过来的东西接过,不是拐枣是什么?
  沈安献宝一样:“大嫂,你认得这个?我们这边叫蜜爪爪,以前大哥进山会给我和阿宁带。”
  桑萝笑:“认得,我们那边叫拐枣。”
  想到原身家乡所在的地方未必是叫这个名,描补道:“家里从前有个小厮,有空的时候喜欢往山里跑,带过这个回来,说叫拐枣。”
  沈安压根没多想,他笑得两眼都弯了,摘下一个把果实部分去了,留下能吃的那一部分,用手稍微擦一擦就递给桑萝:“大嫂你吃。”
  等桑萝接过,自己又紧接着弄下一个,往自己嘴里抛。
  “我去找找,给阿宁带回去。”
  沈安想找的是树,桑萝却笑,道:“你往旁边的矮树枝上和地上找,这东西树很高,成熟往下掉的才甜。”
  沈安虽吃过这东西,但这树长什么样他还真不知道,听自家大嫂提醒,忙换了个视角去找,果然,在旁边不少树和灌木枝条上都捡着了掉落的拐枣短枝。
  他乐得什么一样,已经连神仙树叶都一时抛到脑后去了。
  桑萝看得好笑,一边找神仙树叶,看到拐枣就顺手捡了捏在手上,多了就往沈安背篓里放。
  “你多捡些,这个也能卖钱的。”
  沈安:“!!!这个也能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