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苏蓁几乎又要以为,他说他一定会帮自己,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没有关系。
  萧郁忽然微笑起来,那双幽邃的眼眸异彩闪烁。
  “你很强。”
  他用十分平静且笃定的语调,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并非是郑重其事的宣告,也不是某种鼓舞勉励,而是因为对此深信不疑,所以说也说得无比自然。
  苏蓁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她见过太多前辈长者对年轻人鼓励安慰,说着自己不相信、或者并不那么相信的话语,却希望听者能信以为真。
  所以她也能分辨出来,萧郁确确实实是真的这么想。
  “不仅是有悟性有毅力有天赋,你面对危险时还很冷静,能应对各种麻烦……”
  萧郁放下了杯子,“世上能有几个人,以化神境的修为,在噬魂教祭司面前,临危不惧,乃至敢与他对峙的?”
  苏蓁呆了一下。
  然而也不好说什么知道那家伙的性子。
  苏蓁:“……若是连魔神都能杀的天下第一剑修就在两条街之外,换成旁人也敢吧。”
  萧郁扬眉,“是吗,你和他干架的时候,还能记得我是哪根葱?”
  苏蓁一噎,心道这家伙还真是过于了解自己了,“我俩也没真打起来,不过虚晃一招。”
  萧郁长身而起,“反正我对你的信心有理有据,并非盲目,那时若是换成旁人,我肯定是不敢放任她与姚晚那种人过招。”
  “嗯,不对。”
  他话锋一转,“倘若不是你,是死是活又怎样,我也不在乎。”
  苏蓁也站起身,觉得有些好笑,心情又有些复杂。
  萧郁仿佛浑然不觉得说了什么惹人遐思的话,只是若无其事指了指前面的房子,“进去坐坐?”
  苏蓁想了想也没推辞,直接跟着向前走了。
  反正在外面都看得一目了然,而且那厅堂里几样物件略显古怪,也让人有点好奇。
  “你可以先在那边坐一会儿。”
  萧郁看向大厅中间,“或者你随便干什么都行,我知道如果我邀你上楼,你多半会拒绝……”
  苏蓁心道确实如此,这房子的一层并没有正经的床,显然都是在楼上,任是谁也没有去头一回就去朋友卧房的。
  不过,厅堂中间摆着的物件,看着倒是有些新鲜。
  那似乎是供坐卧的软榻,形似罗汉床,只是外罩着绒面,雪白的靠枕坐垫皆绵软如云朵。
  苏蓁才一坐下,就完全陷到了垫子里面。
  苏蓁:“……”
  这东西着实舒服,她一时懒得动弹,干脆保持着姿势,松开手让杯子浮空飘起,落在旁边的矮几上。
  然后自己放松地闭目窝在了垫子里。
  “……躺着感觉还好?”
  朦胧中听见低沉的语声响起。
  “尝尝这个?”
  阴影晃动着落在眼帘上。
  凉意落在唇畔晕染开来。
  苏蓁睁开眼。
  嘴边停着一块浑圆雪白的团子,外面裹了糖霜,闻起来香甜无比,看上去还很是软糯可爱。
  她张嘴吃了下去,才一咬破外面的糯米厚皮,里面顿时流淌出极为甘甜的汁馅,尝着像是檬果。
  苏蓁忽然回过神来,转头向旁边看去。
  萧郁俯身蹲在旁边,一手拿着盘子,另一手拿着象牙筷子,此时神情十分微妙。
  苏蓁默默坐了起来,尚未开口,旁边的人已经说话了。
  “我推躺我沙发,吃我投喂。”
  他那张英俊完美的面庞上,仿佛浮现出欣慰之意。
  “真好,我感觉我也要死而无憾了。”
  第39章
  苏蓁:“……”
  她原本还有一点点不自然, 这下心里的情绪悉数散了个干净。
  苏蓁:“‘我推’是什么意思?这词你说过三回了。”
  一开始听的时候没明白,但听了三次,她大约猜出这俩字但凡放在一处, 应当是一个词,能拿来当主宾语。
  萧郁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你竟然还记得我说过几回?”
  苏蓁望天。
  就知道他得是这种反应。
  萧郁忽然笑了一声, “这是不是能说明你非常……”
  苏蓁眯起眼睛看着他。
  萧郁淡定地道:“聪明,所以才能记住旁人的话。”
  好赖他没说什么在意他, 苏蓁略有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所以到底什么意思?”
  萧郁含笑看了她一眼,也没再纠结之前的话题,“我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能想出几个同义词,偏偏那几个词你大约也觉得陌生, 你就暂时理解成很崇拜很敬佩的人吧。”
  苏蓁:“……”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对他而言究竟有什么可崇拜的。
  “这是前辈的家乡话?”
  “差不多吧?”
  “前辈是哪里人?”
  萧郁想了想, “我出生、成长、学习皆不在同一座城市, 我父母也不是同一个国……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这么一听,感觉他当修士前,年岁也不会很小了。
  苏蓁脱口而出,“那想必已有家室?”
  萧郁一愣,接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我……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和谁谈过。”
  虽然用词略显奇怪, 但苏蓁听明白这意思了,“我就随口一问, 所以前辈都在哪里生活过?”
  萧郁毫不犹豫报了几个地名。
  苏蓁顿时满头雾水,当中有两个听着还像城市名字, 另外几个完全不知所云。
  虽然说人界五域十四州极为辽阔,她能知道名字的城镇不过百来个,不知道的更多,不过……
  也未必是在人界。
  旁的位面虽说与人界不同,但也有各种隐秘聚落。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苏蓁没再多问,心里浮出几个念头,很快又压了下去。
  “……其实你若想知道我的过去,我都可以说给你听,只是有些经历,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你听着可能也会觉得奇怪。”
  萧郁有些纠结地道,“主要是……”
  “前辈莫要为难。”
  苏蓁轻声打断了他,“我并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
  她想起了那段奇怪的记忆。
  但即使不提那个,一个修士的过去,也并非可以随意探寻的。
  有些人,在修行之前,无论是否有钱有地位,都可以用寻常二字来形容。
  但也有一些人,要么背着血海深仇,且仇人可能是某个境界高深的强者,要么和其他门派有某些的牵连过往。
  甚至她自己,看似出身仙府世家,来历一目了然,但除了重生这件事外,其实都还有些常人不知道的隐秘。
  “总之你要是感兴趣,找个时间,我就都告诉你,这会子可能说不完,毕竟你还等着见宗主吧?”
  萧郁一边说一边稍稍举起手中的盘子,“再吃一个?”
  那瓷盘极大,底色暖白,青绿釉绘寥寥几笔,勾出一小片蕨草纹。
  盘里面摆了十余个精致的糯米团子,个个雪白滚圆,看着软乎乎的,外面还撒着细碎的糖霜。
  萧郁用筷子夹了一个,“这个好像是草莓味的。”
  苏蓁回过神来,“我自己来!”
  萧郁倒是很利索地交出象牙筷子,仍然给她端着盘子,摆出了一副近似服侍的作派。
  苏蓁:“……前辈折煞我,莫要如此。”
  说完默默从他手里将所有东西都拿过来,就放在了腿上。
  这糯米团子实在香甜,里面的馅是醇厚的果浆,糖是没少放,但也没掩住食材本身的味道。
  她一连吃了好几个,动作才缓了下来,抬头打量着厅堂里的书柜,视线扫过那些书脊上的字迹。
  萧郁站起身,坐在了这软榻的另一端,也同样陷了下去,只是他个子高了许多,手臂仍然能放在靠枕上方。
  他侧过头瞧着她,似乎很想多看两眼,却也没一直盯着,很快又挪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