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安宁轻哼道:“我是被你拐出来的,如果是去丰台广场,绝对心情要更好,看了这些,就是再美的盛世歌颂也没用,我至少要用半年才能修复心情。”
  康熙:……
  他一时语塞,自己作为帝王,现在外面这种情景,确实丢他的脸。
  半个时辰后,离开的侍卫带回了一支官兵,领头的佐领先带着人向康熙行了礼,然后进去将当地的官员押了出来,一个个都拖到康熙跟前。
  官员们看到康熙,吓得都快尿裤子,连忙跪地求饶。
  康熙看着面前这些大腹便便的官员们,听着他们的求饶声,只觉得厌恶,让人将盛满粥水的桶拎到这群人面前。
  看到这桶粥水,官员们明白康熙已经看过施粥棚,连忙开始卖惨,表示自从地震发生后,他们得到的赈灾粮食有限,不得不这样做。
  “有限?”康熙冷笑,“你们所说的有限,是你们收入囊中,外加挥霍享用后,手指缝漏下来的‘有限’?”
  官员们再次求饶,表示自己不敢。
  佟安宁撩起窗帘,目光从官员上,移到周围围观的两眼麻木的灾民们,一些人对于官员的求饶没有反应,反而不少人对地上的粥水露出垂涎,再次抿了抿嘴。
  侍卫们从官员的帐篷和住房里搜出不少粮食和银两,虽说那些官员藏东西的地方刁钻,但是这群侍卫抄家也是专业的,很快就搜罗出不少东西。
  此时围观的百姓看到吃的开始躁动起来,眼中有了情绪。
  康熙心中叹了一口气,挥手让侍卫们当场架锅,熬煮食物,在这里设立临时赈济点,同时让人给之前的那处赈济点送了好几袋米,要求粥必须是稠的,这里的赈灾粮皇帝包了。
  百姓在闻到粥饭的香味后,眼睛终于有了神采,纷纷伏地跪拜,山呼万岁!
  康熙看着跪下去的一片片瘦骨嶙峋的子民,心中不觉得心潮澎湃,只觉得发酸。
  对于拉出来的官员,康熙让人一人分了一个破陶碗,让他们将桶里的粥水喝完,否则罪加一等。
  实际上看着那群百姓对麸糠粥水垂涎,康熙连粥水都不想给这些人吃,只想让他们喝马尿。
  官员们只能用碗分着粥水,忍着拉嗓子的疼,拼命喝着,甚至还为了争抢,差点把木桶打翻了。
  临走前,同住在这片地区的士绅代表也出来拜见康熙,在康熙龙威的影响下,这群锦衣玉食的士绅捐了好多粮食和银两。
  就这样,在落日余晖的催促下,康熙和佟安宁、伊哈娜踏上归途,至于当地官员,则是被看押起来,具体罪名要经过审查,同时康熙也派人去了周边探查,看看其他地方是否也有这种情况。
  佟安宁觉得,康熙纯粹是多想了,以现在清朝官场的腐败程度,这种情况还有疑问吗?
  他应该要查查那些地方没有出现这种情况,然后给当地嘉奖,赏几件黄马褂吧。
  听完佟安宁的吐槽,康熙刚刚才舒展的眉心再次拧了起来,黑着脸看着她。
  车外的梁九功此时是提心吊胆,暗自埋怨佟安宁。
  佟主子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从大地震发生后,皇上是日夜难寐,都消瘦了好多,那些官员贪赃腐败,又不是皇上的原因,皇上也从内帑捐了不少钱,不能因为他是皇帝,就这样说他啊!
  佟安宁见他拳头又握了起来,这次贴心地送上一捧核桃。
  康熙愣了愣,“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伊哈娜捂嘴偷笑道:“是佟安宁让侍卫去拿的,没想到真找到了一把。”
  佟安宁:“皇上表哥,你如果再气的拳头紧,就给我劈个核桃吧,省的浪费力气。”
  康熙:……
  佟安宁见他愣住,往他两手塞了一个核桃,然后贴心地合上,鼓动道:“快用力啊!让我看看你的怒火有多大!”
  “……”康熙感受到手中的纹络,嘴角直抽。
  回到京城时,康熙让人在丰台广场附近转了一圈,整个丰台广场附近都搭满了帐篷,中间的广场上乌压压的都是人,康熙原以为施粥点只在中间的广场,没想到最外围也有不少施粥点,看着锅里浓稠的食物,还有周围百姓脸上的期盼和笑容,康熙也经不住扬起嘴角。
  康熙:“安宁,这次你立了大功,等到地震事宜结束后,朕会厚赏你。”
  佟安宁叹气:“皇上表哥,现下说这些还太早,我只求余震能尽快渡过。”
  说实话,在她的记忆中,历史上这场大地震的余震一直持续到九月,所以现在只能先清理废墟,灾后重建事务还要往后推。
  等到回到皇家地震棚所在地,梁九功长舒一口气,终于回来了,一路上他小心肝直跳,就怕有不长眼的灾民冲撞了皇上。
  康熙回去后,先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请了安,让她们宽心,然后责令有关衙门尽心救灾,不能出现不顾民生,侵占赈灾钱粮,贪污腐败之事。
  他表示,此次地震,也是上天看到大清律政弊端,对朝廷不满,下达的惩罚,不止他要自省,各级官吏也要自省。
  如果再有人不加省改,一经查出,决不饶恕。
  两天后,康熙再次召集文武百官宣布了他这些时间深思熟虑,经过自省,找出施政六弊端。
  ……各级官员苛派百姓……
  ……有地方官员横征暴敛,官官相护……
  ……刑狱不公,积案不办……
  ……偏袒王公大臣家人、皇亲国戚、干预律法……
  ……
  康熙让大臣针对这些弊政提出解决方法,除民害。
  佟安宁听到传言后,沉默良久,最终自嘲一笑,原先她以为康熙站的太高,看不到这些,所以一直想让他出去看看底层民众的生活,不要太过自满,现在看来,人家一直心里清呢,只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封建统治者来说,恐怕“百姓”和“江山”无法划上等号。
  而她一直以为这两种是划上等号的,果然还是和这个时代的思想有鸿沟啊!
  至于后面大臣根据康熙的旨意,提出的“革职拿问”、“永不叙用”、“按律正法”这些措施,佟安宁也就冷眼看着。
  然后……
  康熙又向天下发布罪己诏,表示此次地震非民之过,是他没当好这个皇帝,才引的上天示警,今后一定尽除弊端,祈求国泰民安。
  他鼓励富裕官绅捐资助赈、民众相互救助,对于赈灾钱粮也不吝啬。
  随着一道道政令准确下达,灾区的情况也好转,不少地方官员给康熙送来歌颂折子,赞赏“皇恩浩荡”。
  佟安宁觉得康熙可以将这六个弊政长久刻在乾清宫墙壁上,每日三省吾身,吸烟刻肺。
  反正这些东西也算是大清的顽疾,也是人性的弱点,有了权力和利益,滋生腐败是常有的事情,康熙清完这一波,她估计对于那些贪官污吏连伤筋动骨都达不到,更不用说刮骨疗伤,不过经常对某些人伤筋动骨,也能达到震慑作用。
  如果康熙真做到了,那她就打算给他立个长生牌,天天给他上香,祈祷上天保佑他。
  本着想到就试试的原则,佟安宁将这个想法给康熙说了,果不其然,对方一头黑线,甚至以为她又发烧了。
  佟安宁还想过利诱,表示如果康熙能做到,她就在遗嘱中多给康熙留一成财产,马上就改。
  康熙嘴角微抽,“从你有了遗嘱开始,你说说,你都改了多少回了,这一次,朕猜测,后面如果再惹了你,是不是还是会变?”
  佟安宁操控轮椅,走到康熙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莞尔一笑,“放心,皇上表哥,如果你真答应了,这一成财产大不了我答应你以后不改了,作为你的固定分配。”
  康熙眼睛微斜,轻嗤一声,“然后以后了再在其他方面做加减?”
  “……”佟安宁顿时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
  小心思被康熙猜到了,不过佟安宁还是强装镇定,“咳咳……以我和您的关系,怎么可能这样做呢。”
  “呵……正因为对你有所了解,朕才不信任你这些的。要不要咱们掰扯一下,你这些年一共改了多少回遗嘱了,朕都专门弄了一个小柜子存放你的遗嘱。”康熙拨了拨她旗头上的流苏簪子。
  “……”佟安宁默默控制轮椅远离,等到了安全距离,她才一脸委屈道:“不愿意就不愿意,亏我立遗嘱时还想着你,反正你的江山最后是啥样,你自己开心就好,我肯定比你走得早,到时候也省的糟心。我做了这么多好事,百年后夸我的人肯定多,骂你的就不知道多少了。”
  康熙:……真不客气啊!
  ……
  不管如何,虽然条件受限,政策有延迟、贪污腐败严禁不止,但是不得不说康熙的执策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对王朝的掌控令人佩服,虽然不能和后世比,可是现下的各项决定,还是没有埋没官员称颂的“英明神武”这个词。
  当然,在这其中,肯定有不少人发灾难财的,因为这次大地震,全国粮价飞涨,持续的余震让不少人心有余悸,一些家境殷实的人选择逃离进城。
  甚至也有大臣建议康熙暂时离开京城,先前往盛京躲躲。
  第126章
  对于这种提议,康熙第一时间严厉否决了,并且让人打了提议的官员十庭杖,他在地震初期,都没有逃离京城,现下岂能因为一些余震,就丢下京师。
  若是消息传出去,让天下百姓知道了,恐怕又引起一波朝局动荡。
  经过钦天监探测,随着时间的推移,余震频率会降低,他相信终会过去。
  除了这件事,索额图最近也不安分。
  在余震这段时间,他再次起了立太子的心思,表示立太子是为了安民心,安社稷,说不定上天看到大清朝局稳定,就会降低发怒的频率,也能早日给京城百姓一个安宁。
  康熙一开始以为索额图有分寸,只会在朝堂上搞搞此事,没想道他竟然将消息散布到民间,意图让民间舆论给他施压,鼓动数千士绅民众堵到外面,祈求朝廷能早日立太子,安民心。
  如果索额图不这么激进,说不定康熙可能会答应。
  因为长时间的余震和恶劣天气,不知考验着灾区的民众,也在考验着他。
  从地震发生开始,康熙虽然心里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次大地震,是天灾,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失神反问自己,反问上天,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上天这么惩罚他。
  年初的时候,山东、河南等地发生大灾,他也尽心派人赈灾、安抚。
  甚至从年初到年中的时候,他接连失去了三个皇子、皇女,自己都不曾怨恨上天,可是现在为何还要给他这般打击。
  说实话,在余震频率最频繁的那些日子,他曾经和太皇太后有过商量,想着为了防住意外,要不要立太子,太皇太后也没有反对,其实他们都懂,若是此刻立太子,只有六阿哥一个人选,六阿哥是他和皇后的嫡子,身份有天然的优势,虽然年纪小,但是性格稳重,比起经常调皮的五阿哥确实要让人信服的多。
  但是这事只能有他来提,而不是让别人逼迫,随着索额图愈发的紧逼,康熙反而彻底放弃了念想,至于提出“立太子”的主使者索额图,康熙让人关了他的禁闭,没有他的宣召,就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康熙处置了索额图后,也让后宫众人松了一口气,尤其惠嫔、荣嫔她们,立太子是大事,一旦立了,尤其还是这种大灾年立下的太子,将来想要废太子,更为麻烦,除非六阿哥如他的哥哥承祜阿哥一样的下场。
  而且因为立太子这事,皇上和皇后这些天肉眼可见地有了嫌隙,皇上虽然还是经常关心六阿哥,但是对皇后有些生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上的冷怠,皇后的身体差了起来,又一次带着嫔妃向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竟然当场晕倒。
  经过太医诊断,皇后是郁结于心,加上之前生六阿哥事,伤了底子,现下生活环境又不行,虽说不至于风吹日晒的,和以前没得比,所以身体就恶化了,需要静心养护。
  康熙也是无奈,立太子是国事,皇后也是国事,如果在此期间,皇后出了问题,对大清也是打击。
  于是康熙不敢再疏离皇后,担心她再出事,基本上有时间都会去看看皇后和六阿哥。
  皇后身体不适,宫务不可耽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年纪已大,这摊子就落到了佟安宁和昭贵妃身上。
  营帐中,佟安宁、伊哈娜、昭贵妃围坐在矮桌前喝茶,宁贵人坐着小板凳贴在昭贵妃身后。
  梁九功躬着身,满脸赔笑地站在众人面前,额头细汗不断。
  昭贵妃面色苍白,干咳两声,笑盈盈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佟安宁,“清晏贵妃,说来也不巧,本宫近来身体不适。”
  “啪!啪!啪!”
  佟安宁同样敲了敲自己的轮椅,“昭贵妃,本宫也不良于行。”
  梁九功干笑两声,最后将期盼的眼神落到伊哈娜身上,“慧妃娘娘,您总不能再为难奴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