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四阿哥那几天迷障了,过了几日后,也就想通了。
  至于德嫔才生下的小阿哥,康熙想起之前将萨日朗抱给苏麻喇姑的承诺,将十四阿哥也抱了过去,正好方便四阿哥他们探望,不用估计各宫娘娘。
  十一月底,深夜。
  没了德嫔的储秀宫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景象,正殿牌匾上的白幡随着北风不停地摇晃。
  清冷的月光将整个院中照的如同白昼,地面仿佛下了霜一般。
  守夜的太监上完恭房后,迷迷瞪瞪地往大门口走,忽然发现主殿牌匾下立着一个惨白的身影,吓得两腿一软,一下子跪在地上,干巴巴道:“……谁……谁、在那里!”
  今天是德嫔娘娘尾七最后一天,她的鬼魂不会回来了吧,早知道就不替小栗子那家伙守夜了,为了半两银子,搭上一条命,不值得啊!
  对方微微转身,在夜色和月光下,小太监看不清脸,也顾不得其他,一下子跪趴在地上,求饶道:“德嫔娘娘,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难为奴才,今天是您的七七,白天阿哥和福晋带着格格们给您烧了好多纸钱,如果您觉得不够,您告诉奴才,奴才明天给阿哥他们说……”
  他越是开口,对方反而离他越近了,小太监两腿抖成残影了,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吓得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德嫔娘娘,您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找奴才没用啊!四阿哥的阿哥所距离这里不远,十四阿哥在苏麻喇姑那里,还有……”
  “小书子,是我。”白衣人开了口。
  这声音一下子将小太监的魂拉了回来,连忙抬头,在月光下,看清对方的脸,惊喜道:“玉姑姑!”
  目光移到她手边竹篮里的香烛纸钱,一下子明白过来,估计是玉姑姑是来祭拜德嫔娘娘的。
  玉姑姑对德嫔娘娘真是忠心。
  小玉愁眉双锁,面带歉意:“是我,我伺候了德嫔娘娘二十年,现在她没了,心里空落落的,没想到吓到了你。”
  小玉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子,“这块银子给你压压惊,你先回去休息吧,让我和娘娘待一会儿。”
  “多谢玉姑姑,玉姑姑对德嫔娘娘真是忠心。”小太监高兴地接过银子,左右看了看,“姑姑尽管做吧,我不会乱说的。”
  宫里不允许宫女太监私自祭拜,被查到后,可是要进慎刑司的。
  不过这么大的地方,有时候也管不住,上面的总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玉没有应声,微微点头。
  等到小太监退去,院中再次恢复了安静,小玉点燃纸钱,放进铜盆里,在风的骚扰下,火焰在盆中翻飞跳跃。
  小玉目光落到主殿屋檐悬梁挂的白幡,惆怅的神色逆转成诡异的笑,在明暗的火光下,仿佛被鬼上身似的。
  “德嫔娘娘,今日是您的七七尾祭,奴婢来送你最后一程。”小玉将一叠纸钱放入铜盆,看着里面的火焰猖狂地想要触碰她的手,觉得有些有趣,面前这团火的样子多像德嫔娘娘,在宫中众妃面前诺诺无为,在她面前猖狂放肆。
  同是乌雅氏的女儿,还是同父异母,都是包衣出身,只是前后脚进宫,就云泥之别,何其不公平。
  德嫔不敢告诉族中长辈,是因为她的原因,才让皇贵妃容不得乌雅氏在紫禁城,如果德嫔能如面上表现的那般安分守己,现在他们乌雅氏也不会被皇贵妃清理的寸草不如。
  整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最后那不是被她这个看不起的妹妹拿捏。
  “姐姐,我终究手下留情,为乌雅氏又留下了一个阿哥,也算补了你的功过,你就好好过奈何桥吧。”小玉轻轻道,“四阿哥他知道我是他的小姨,说等到王府建成,就将我接出去,姐姐,你应该安息吧!”
  几十年的相处,德嫔虽然看不起她,可也信任她,不会怀疑由她过手的一切事,自从她孕后的每次汤药,都被她不知不觉地下了东西,这是他们乌雅氏最擅长干这样的活了。
  想起这,小玉就觉得嘲讽和悲伤,面无表情地将篮子中的纸钱全部盖在铜盆里,任由它自己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铜盆里的火烬渐暗,小玉捶了捶发麻的腿站了起来,两腿的酸麻不断蔓延,差点让她站不稳。
  此时高悬天空的明月已经被乌云遮盖,细细的雨丝飘洒下来。
  小玉仰脸感受如冰办的细雨,唇角禁不住扬起弧度,感叹道:“真是好天气啊!”
  ……
  年底的时候,三阿哥府上也传来好消息,三福晋董鄂氏和侧福晋都有了身孕,荣妃听了大喜,“两个中,肯定有一个是孙子。不管哪个,本宫都能追赶上惠妃那家伙。”
  文竹笑道:“娘娘就要当玛嬷了。”
  荣妃笑了笑:“原以为会快些,谁知道胤祉的速度还不如四阿哥。”
  三阿哥夫妻俩平时蜜里调油,按理说应该当年就有了身孕的,谁知道拖延了两年,如果不是她知道三阿哥平时也经常去其他人的房里,恐怕就要闹起来,她可没有惠妃那样好的性子。
  文竹:“速度快了也不一定好,您看大阿哥一下子生了三个格格,生的多也没用。”
  “对。”荣妃喜得眼角攒起了褶子,双手合十,“观音菩萨、如来佛祖,你们可要保佑胤祉啊。”
  ……
  康熙三十六年初,三阿哥、四阿哥的王府终于建成了,两人开始往宫外搬家,胤祚、茉雅奇也去帮忙了。
  佟安宁这个时候,也开始着手给胤祚选址建王府了,京城的好地皮都是有数的,她身为皇贵妃,当然行驶一下手中的特权。
  康熙的想法就是选的地方要距离皇宫近,否则以后进宫太折腾。
  佟安宁知道,距离紫禁城越近,也是显示地位,但是皇城距离比较近的几个地方,要么不大,要么地方不好。
  最终两人互相妥协一下,将胤祚的王府地址暂时圈定了。
  五月初,七格格和塔石哈的婚礼举行。
  五月底,四福晋产下一名阿哥,取名弘晖。
  七月,三阿哥府上传来消息,说是三福晋董鄂氏和侧福晋都生了一个阿哥,荣妃喜得赏了景阳宫宫人三个月的俸禄。
  同时,大福晋那边又传来了好消息,惠妃听到消息后,连夜抄了一本佛经送往直郡王府,祈求大福晋这次能得个阿哥。
  八月底,康熙带着茉雅奇、胤祚等人去了木兰围场,大阿哥、二阿哥他们留守京城干活。
  佟安宁因为生病,此次并没有去木兰围场,而是在畅春园待了一段时间。
  这次康熙在木兰围场待了将近一个月,还带着人去了科尔沁草原一趟。
  等到归来时,佟安宁发现,茉雅奇从科尔沁带回来一个小尾巴,也是熟人,对方就是小时候被茉雅奇打的抱头鼠窜的那苏图。
  今年十五岁的那苏图身量已经颇高,而且不是憨壮,而是高挑匀称,肤色是饱满健康的棕蜜色,眉眼朝气锐利,带着不羁和野性,仿佛草原儿上的野马。
  据说,他是代表科尔沁前来探望皇太后的。
  佟安宁:……
  呵!信他个鬼。
  那苏图虽然看着长得一副爽朗不羁的帅气模样,不过入了宫后,尤其在茉雅奇面前,腰杆压根就没有挺直一般,仿佛老鼠见了猫,茉雅奇让往东,不敢往西。
  茉雅奇还没有发表意见,七阿哥和十阿哥就不满了,他们自诩是茉雅奇最信任的“手下”,这个蒙古来的小世子居然敢抢他们的位置。
  等到佟安宁知道消息时,七阿哥、十阿哥不知道从哪里整了一个麻袋,居然半路上偷袭那苏图,一群少年打斗的动静惊动了巡逻的侍卫。
  然后一行人中主使者连带受害者都拎到康熙跟前了。
  等到佟安宁和茉雅奇去乾清宫解救时,事情已经结束,七阿哥、十阿哥坐在角落里抄书,那苏图乖乖地跟在康熙身边,几个家伙脸上都带了伤。
  佟安宁给康熙行了礼。
  茉雅奇行礼后,走到角落里,狠狠地点了点七阿哥、十阿哥一下,“两个笨蛋,你们是阿哥,干嘛要亲自下场,看不过他,吩咐人办了就行。”
  康熙:……
  那苏图:……
  七阿哥、十阿哥齐刷刷地歪身看了看后面那苏图,然后有些心虚和担忧地看向茉雅奇。
  在皇阿玛面前,这话可以说吗?
  主要是当事人也在。
  “咳!”佟安宁尴尬地轻咳一声。
  提醒自家闺女不要过分了。
  茉雅奇两臂环抱,神色自然,“知道吗?”
  七阿哥、十阿哥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苏图嘴角微抽,微微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少女头疼。
  他也没办法,和塔玛法说了,如果他不能将八格格哄回科尔沁,他也不用回去了,可是看八格格的态度,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他要怎么哄。
  别到时候,他先被八格格手底下的几个阿哥给揍死了。
  想到这里,那苏图望向七阿哥的目光就带了一丝敬畏,这可是幼年就敢下口的狠人,虽然脚有疾,但是在宫中抱上皇贵妃、八格格的大腿,也算受宠,他可不敢和他计较。
  虽然他不想现在成亲,但是八格格在宫中极其受宠,生母乃是皇贵妃,身为大丈夫,哪个男儿不想着建功立业?
  他身为科尔沁未来的亲王,自然希望妻子能成为他的助力,即使八格格不是他期盼的那样,为了科尔沁部,为了族人,他也会忍下去的。想到此,那苏图故作镇静地微微昂首。
  如果佟安宁听到那苏图的心声,估计会毫不客气地踹他一脚。
  滚开吧!中二小屁孩!
  佟安宁将七阿哥、十阿哥领了回去,让人备了一桌大餐将两人犒劳了一番,然后开始和两人说道理。
  一手甜枣,一手大棒的教育结果不错,七阿哥、十阿哥改变了策略,不来武的,开始来文的,七阿哥的功课还算不错,十阿哥在上书房是垫底的存在,但是对于一般人,也是有优势的,虽然那苏图也学了不少年汉学,但是比不上十阿哥他们学习的程度,让十阿哥终于找回一些成就感。
  佟安宁觉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拿出之前调查的蒙古俊杰闺秀名单,向康熙提了建议。
  满蒙联谊乃国策,蒙古距离京城较远,不如邀请那些蒙古俊杰闺秀前往文澜学院读书,宗室的格格、公子也可以前往,既可以学习新知识,又可以沟通感情,省的康熙赐婚跟“作孽”似的。
  康熙听到这话,拉着脸警告,“佟、安、宁,你好好说话。”
  什么叫作孽?
  他堂堂皇帝,这家伙将他当成瘟神了吗?
  “……是臣妾说错了,正好茉雅奇还有宫中的几个格格年纪也大了,不如也送进文澜学院,我听说国外都有皇家书院,咱们大清不能少了。”佟安宁笑道。
  “可是若是有人私相授受可怎么办?”康熙挑眉问道。
  “大家族出来的人如果连这点都控制不了,已经配不上这个身份了。”佟安宁淡淡道。
  康熙再次看了看佟安宁递上的名单,随口问道;“这些东西,你准备几年了?”
  “咳……在知道你将茉雅奇、胤祚卖了后,就准备了,两手准备,反正他们俩谁娶、谁嫁,我都愿意。”佟安宁皮笑肉不笑道。
  康熙:……
  康熙了解,这是有些不满意那苏图了。
  他也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
  于是,十月的时候,宫里就又来了一波蒙古公子,有和那苏图一样野性不羁的,也有粗犷勇毅的,还有端正严肃……其中还有一个比较稀奇的种类,科尔沁右翼前旗和硕亲王那木济的孙子乌勒吉,清隽温柔,因为从小体弱,在蒙古中名声不显,长得也不错。
  站在人群中,仿佛一片雄鹰中站着的白鹤,一来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苏图对其他人还不算紧张,但是看到乌勒吉时,一下子警惕起来,之前他去给苏麻喇姑请安时,对方给他说了太皇太后临终的遗言。
  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科尔沁的所有男儿都有机会,如果六阿哥和皇贵妃心疼八格格,不愿意结亲,就没他的事了,现在又多了另外一个科尔沁人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