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看了一下殿中,心中清点了一番,微微低头道:“三阿哥和六阿哥可能晚了一些。”
  康熙眉间锁的更狠了,鹰眸射向一旁的大阿哥,“老三和老六呢!”
  “回皇阿玛,儿臣不知,要不咱们再等一下,说不定老三和小六路上有事耽搁了。”大阿哥面色严肃,语气认真,心中却无奈,他虽然是老大,但是也不能弟弟们什么事都要他负责吧。
  康熙重新坐到椅子上,手中的念珠拨的愈发的快。
  此次黄河大水造成河南、山东十几处决堤,淹没的房屋田地数不胜数,无数灾民流离失所。
  而且更要命的是,此事影响京杭大运河的通航,从江南运送到京城的数百万石粮食受到阻碍,漕运受阻,京城这边的粮食就有可能供应不上,京城百姓、驻防旗兵、官宦、皇室都有可能受到影响,挨饿。
  君不见,消息刚传到京城,京城的碓坊米价就涨了两成。
  人没有到齐,尤其还是两个阿哥,大家也只是等着。
  也没有等多久,三阿哥现了身影,他低着头,缩着脖子,猫着腰,小步从侧门溜进了大殿。
  作为迟到者,尤其殿内还是紧张胶着的氛围,别说是三阿哥,就是一只蚊子此刻飞进来,也能察觉。
  尤其这种国家级会议,又是紧急时候。
  三阿哥以为无人看到,其实殿上几十双眼睛都盯着呢。
  他一抬头,正好和康熙阴翳的眸子撞上,吓得腿一软,连忙跪下行礼,“儿臣拜见皇阿玛!”
  康熙眼神冰冷,高深莫测地三阿哥,心中怒火翻滚。
  这小子若是大大方方的进来,他还还不那么气,可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怯懦之态,哪有堂堂皇阿哥的风范,简直是丢尽了他的脸面。
  康熙道:“你怎么来晚了?”
  三阿哥憋着气,有些小声道:“府中出了点事,儿臣就耽搁了一些时间,还请皇阿玛恕罪。”
  康熙没问发生了什么事,而是问道:“黄河决堤,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三阿哥此时思绪繁杂,听到康熙的问题,顾不得多想,“赈灾修河堤……修河堤。”
  康熙:“怎么赈灾,怎么修河堤?”
  三阿哥呢喃了两声,答不上来,跪在地上,低着头看着地面上地毯的花纹。
  康熙额头青筋直跳,看着三阿哥这副缩着头的样子,气又不打一处来。
  十阿哥和九阿哥看到三阿哥这副惨样,心中有些幸灾乐祸,同时还有点感同身受。
  说起来,三阿哥也只是来晚了一些,被此时焦虑的皇阿玛迁怒,如果他们也迟到了,估计也是这副待遇。
  大阿哥:“皇阿玛,黄河水患要紧,不如先让老三起来。”
  二阿哥走出队列,“皇阿玛,此次黄河水患突发,非人之错,而是天灾。”
  八阿哥见状,走出队列,补充道:“黄河历朝历代哪年不泛滥,可是皇阿玛当朝以来,一直倾力治河,将近三十年黄河都相安无事,此功绩亘古未有,儿臣钦佩至极。”
  康熙听完后,面色稍缓,被八阿哥这通马屁还是抚慰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则是挤眉弄眼,九阿哥戏精地打了两个寒颤,十阿哥冲他皱了皱鼻子,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毕竟他们可不想成为第二个三阿哥。
  “老三,看在老大、老二、老八给你求情的份上,你起来吧。”康熙沉声道。
  “多谢皇阿玛!”三阿哥起身,然后向大阿哥、二阿哥还有八阿哥微微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同时注意到胤祚没在,环顾一圈,冲着九阿哥和十阿哥使眼色,询问胤祚的下落。
  九阿哥和十阿哥冲他摇了摇头。
  将三阿哥都训了一顿,胤祚居然还没有来,康熙心中的火不断蓄积,使劲一拍桌子,“梁九功!”
  这“啪”的一声动静虽然不大,对于殿内的众臣和阿哥们却如触电一般,大家下意识浑身微颤,紧张地听着康熙后面的话。
  梁九功躬身道:“奴才在!”
  心中想着,六阿哥到底去干什么,居然这个时间还没有来,皇上若是处置了六阿哥,被佟主子知道了,皇上怕是要后悔。
  康熙怒气冲冲道:“你去找一下老六,看他是栽到哪个坑了?还是摸不着紫禁城门的方向?”
  梁九功:“奴才遵旨。”
  康熙环顾一圈,“继续商议黄河决堤事情,不等他了。”
  这边,梁九功刚迈出养心殿,就看到胤祚疾步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奴才提着箱子跑。
  “唉吆!瑾亲王,您可来了,皇上和大人们都等急了。”梁九功上前扯住胤祚,转身往殿内走,“您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啊!”胤祚顺着他一起走了进去,随口道:“去户部拿了东西。”
  梁九功:“?”
  ……
  殿中康熙正要说话,忽然注意到一个身影缓步站到了队伍的最后,神色自然,表情淡定地站在那里。
  康熙顿时瞪眼。
  胤祚这小子,明明来的最晚,居然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一点小心谨慎和心虚都没看到,简直气煞他了。
  “咱们瑾亲王终于大驾光临了。”康熙冷哼道。
  胤祚出列,“皇阿玛吉祥!”
  “吉祥?朕不吉祥?朕半个时辰前宣你们进宫,你为何比其他人晚了半个时辰。”康熙阴沉着脸。
  胤祚淡定道:“儿臣听闻黄河水灾,就去了一趟户部,给皇阿玛带过来一些东西。”
  康熙:“哼,现在主要是赈灾事宜,尽快解决黄河决堤,其他事现在不急。”
  在黄河灾情严重的情况下,所有事情都要有轻重缓急,怎么考虑救灾安抚民心是头等大事。
  “可是皇阿玛,此事和赈灾有关。”胤祚吩咐人抬出了一个箱子,将箱子打开,里面全部是账册,胤祚向康熙一拱手,“皇阿玛,自从儿臣去年接受户部后,一直在查账查库,今年才堪堪查了一半账,不过库银已经清点完了。”
  康熙蹙眉,不明白胤祚这话什么意思。
  大阿哥替他问出了口,“小六,这里是养心殿,现在黄河水患,灾情紧急,不要卖关子。”
  其他人点点头。
  胤祚见状,抛出炸弹,“启禀皇阿玛,经过儿臣的审查,现今户部能拨出的库银不足百万,又要赈灾,又要修堤坝,最起码要三百万两银子,而且若是花了这笔钱,库银就彻底干了,这些就是账簿。”
  他说完,指了指箱子中的账册。
  康熙懵了,有些没反应过来,“胤祚,你说清楚,还剩多少?”
  胤祚:“不到一百万两。”
  康熙:“难道你将库银都制成银币散出去了?”
  “皇阿玛,这锅儿臣可不背,再说即使换成银币,一进一出都是平衡的,儿臣又不是去散财的。甚至换成银币后,年底年初的俸银开销还省了许多。”胤祚解释道。
  康熙脑子有些懵,按照胤祚这话,若是没有银币,现在的库银还会更少!
  第236章
  殿内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时而将目光落到一旁的张玉书,张玉书作为文华殿大学士兼领户部尚书,之前六阿哥没去户部前,原户部尚书凯音布去了礼部,担任礼部尚书,然后张玉书就兼任了户部尚书,时间好像比六阿哥早两个月。
  现在凯音布和张玉书都在殿中。
  张玉书神色淡定地站在那里,对于周围的目光浑然不觉。
  不过凯音布那边却有些异样,虽然他极力保持镇定,但是殿中都是朝堂上的老油条,就是一根发丝动了,他们也能看出情绪。
  大家能看出凯音布此时有些焦躁。
  稍微一想,也能想通,张玉书才上任不久,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库银耗干,那就只能往往前查,之前山东三年大灾,那可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而且张玉书在朝中正直恭谨,从不拉帮结派,乃是翰林清流,这也是皇上将户部交给他管的原因。
  佟安宁表示,人选是好的,就是时间有些晚了。
  康熙目光落到张玉书身上,“张爱卿,此事你可知?”
  年迈的张玉书微微躬身,开口道:“启禀皇上,此事微臣也有耳闻,微臣接手户部这段时间,也在清算历年积攒下的账目,可是工程量庞杂,具体情况还需要些时间。”
  他接手户部时,发现户部的一些记账法没有统一,有“四脚账”、也有“龙门账”,也有外面早就流行的“借贷记账法”,据他所知,借贷记账法是宫中皇贵妃为了查内务府账时弄出来的,以“借”和“贷”作为记账符号,清晰明了地将收支罗列出来,能降低许多做假账的概率,即使是普通人也能看明白账簿。
  现成实用的方法不用,无非想着更善于做手脚。
  所以他到了户部后,命令将所有的账簿都换成借贷记账法,可是历年积攒的账本繁多冗杂,想要理清,不仅是个体力活还是个脑力活,因为这事,从去年到现在已经有八名户部官吏病了,具体是真病还是假病,只有账目查清楚再说。
  康熙心中更沉了两分。
  俗话说巧妇难无米之炊!
  库银只剩下不足一百万,难道让他这个当皇帝的补上,若是这样,他这个皇帝岂不是冤大头。
  康熙面色阴沉,凌冽的眼神让凯音布后背发凉。
  凯音布没坚持三秒,最终沉重地跪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启禀皇上,奴才可以解释。”
  嘴上这样说着,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尤其从刚才看来,张玉书和六阿哥站在了一起。
  他算是看错了,满朝文武都说张玉书为人谨慎廉洁,到头来,原来也是站队了,六阿哥才到户部,就想捉他的小辫子,打压其他阿哥。
  简直可恶啊。
  康熙:“说!”
  凯音布:“皇上,奴才也没办法,从康熙四十一年开始到康熙四十三年,山东灾荒不断,山东等地的税赋收不上来,而且赈灾所需款项海量,这些都耗费了许多银子,康熙四十四年,您怜悯山东百姓,再次免了山东的税赋,这就让户部少入账了许多。”
  大阿哥:“只是山东一地没了税赋,再说往年也不是大头,怎么会只剩不足一百万两!”
  其他人点点头。凯音布圆脸快皱成苦瓜了,“直亲王,山东地区虽然不占大头,可是也不少,主要是灾荒严重,花了不少钱,这可是一连三年啊!多大的家底也会被拖垮!”
  张玉书眼皮耷拉着,直直地站在那里,对于凯音布话里的内容,面上并无反应,几不赞同,也不反对。
  三阿哥和五阿哥齐齐点头,这个理由他们信服,之前山东地区的灾民逃到京城时,他们看到过灾民的规模,真是密密麻麻的如同蚂蚁一般,太吓人了。
  索额图此时站出来,“皇上,凯音布说的没错,而且之前全国各地闹灾时,各地的官员为了从国库掏银子,许多人在灾情夸大,户部和刑部也因此惩戒了一些人,这点也是一部分浪费,确实是凯音布的失职,但是凯音布在户部尚书位子上干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兢兢业业,还请皇上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原谅他。”
  “请皇上恕罪!”凯音布连忙磕头。
  明珠冷笑,“索额图,你这话说的可不在理,国库银子只剩下这么些,就是栓一条狗在国库,也不会被祸祸只剩不足百万两,凯音布哪有什么苦劳,怕是对你有苦劳吧!”
  依他看,索额图是担心六阿哥揭了索额图的老弟,凯音布是索额图那一派的人,谁知道这么些年,居然将国库快祸祸底朝天了。
  如果不是这次黄河水灾,怕是等到这余下的一百万两耗干了,事情才会爆出来,到时候朝廷喝西北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