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畅春园?”康熙顿时皱起了眉。
  佟安宁浅笑道:“臣妾这身子现下也不能打理宫务,与其被困在宫中,不如去园子,之前臣妾在畅春园住着时,病情一直在好转。”
  “可是你是皇后。”康熙眸中满是怜惜。
  佟安宁微微点头,“人要知足才行,臣妾和皇上表哥也走过册封大典了,是您敬告天地的皇后,也住过坤宁宫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康熙起身,在屋内转了两圈,转身回头看向倚靠在床侧的柔弱女子,她脸上带着浅笑,面色看着疲惫虚弱,虽然不再年轻,却不见老态,仿佛晚春凋落的花儿,宁可碾落成泥,也不枯萎衰败,甚少见她精神萎靡的样子,即使痛的再狠,药再苦,大多时候都是面不改色,少数时候需要卖惨时,会用着旁人都看出来“扭捏”姿态折腾人。
  “皇上表哥。”佟安宁又轻轻喊了一声。
  康熙最终长叹一口气,“好——朕让那太医和许太医随行。”
  紫禁城距离前朝太近,他也怕佟安宁知晓了一些事情胡思乱想,太医说过,越是病情严重的人,越是容易多想,他可不想佟安宁出事。
  在畅春园,封锁消息要比紫禁城容易些,而且畅春园确实适合养病。
  “嗯。”佟安宁得到准确答复,顿时露出笑颜。
  康熙见状,逗弄道:“难道你就这么嫌弃朕为你装饰的坤宁宫!”
  要知道多少女子努力了一辈子都住不到坤宁宫,她就住了不到一个月,就厌烦了。
  佟安宁闻言,配合地环顾四周,惋惜道:“当然不舍得,可是坤宁宫又不能搬走,臣妾也没办法。”
  康熙笑道:“要不要朕在畅春园给你造一个坤宁宫?”
  “……额,还是不了。”佟安宁连忙摇头。
  这话别人说是开玩笑,康熙说了,可能就是真的了。
  她就一个人,光是紫禁城就有许多住处,如果畅春园再多出一个坤宁宫,自己恐怕日后会被人戳脊梁骨。
  再说,康熙现在让人盖了,她不一定有时间住上。
  “好了,不逗你了。”康熙端过珍珠奉上的药汤,用玉勺舀了一点,递到她面前,“来,喝药。”
  佟安宁看了看玉勺中浅浅一层,抬眸瞅了瞅他,也不张嘴。
  康熙见状,唇瓣微微张开,“啊——来,喝药,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还嫌弃苦。”
  “皇上,臣妾生病的时候,是不是茉雅奇、胤祚他们惹您生气了,要您这样折腾我。”佟安宁脑袋微歪,眉眼微微上扬,露出大半的眼白。
  按照康熙这一勺子的分量,即使汤碗只有拳头那么大,可是按照这频率,她也要喝好久,能细细品味每一丝苦味。
  她虽然喝药习惯了,不代表自己喜欢吃苦。
  她宁可康熙捏着她的鼻子往下灌。
  康熙:……
  看吧!
  佟安宁就是这样功利!
  刚刚还柔声细语地喊他“皇上表哥”,等他答应了,一下子就变成了冷冰冰的“皇上”。
  康熙:“药要趁热喝。”
  说完,将勺子凑近了佟安宁。
  佟安宁微微后仰,拒绝服药,“皇上,您明知道臣妾喝药一向不用别人喂。”
  “……”康熙动作一滞,见佟安宁拒绝态度坚定,有些失望地将玉勺和汤碗递给她。
  佟安宁:……
  她就不信康熙不清楚。
  角落里的梁九功看着皇上和佟主子愉快地闹腾,佟主子一边喝着药,一边冲皇上翻着白眼,皇上也不恼,反而贴心地送了果脯的碟子。
  比起前两天紫禁城中死气沉沉的样子,现下的皇上格外好说话。
  梁九功心中松了一口气,祈求佟主子能早日康复,就算无法痊愈,也请支撑一些年。
  ……
  位于皇城的兴华胡同一路都是辅政大臣索尼家的府邸,后来索尼故去,索额图上位,府邸愈发大了,不仅包含了兴华胡同这一部分,左右的府邸也都被买了下来。
  赫舍里氏一族是满清大族,现今又有二阿哥,外加索额图纵容,所以赫舍里一族的行事作风格外猖狂,平时禁止普通人来往兴华胡同,但是他家的人可以去其他人门前闹腾。
  和往日的安静不同,今日居然有不少闲散宗室跑到这边,顶着绵绵细雨,躲在墙角,有条件的就撑着雨伞,没条件的就举着树枝,或者带着帽子,有些人直接就淋着雨,只要不是前两天的雨,这毛毛细雨,他们还是能忍下来的。
  索额图府邸的仆人看到他们,也不敢驱赶,虽然这些人可能没有多少权利,可也是宗室成员。
  杭五两手插兜,戳了戳身边汉子,“你也是来这里看热闹的?”
  “当然,我还带了饼。”汉子掏出油纸包包住的炊饼。
  旁边的人轻啧一声,“巴朗,你现在的日子就过成这样了,不是刚刚才发过俸银和禄米吗?你现在就开始啃大饼了。”
  “嗨,别说了,上次聚众赌博被宗令一锅端了,俸银和禄米被扣了,不仅拿不到,还被罚去改造场改造,一个月啊!就是有工钱拿,我这细皮嫩肉地能干吗?”巴朗狠狠地咬了一口大饼。
  他都瘦了十斤,回去后,家里娘们也没给他好脸色,连热乎的饭都没有,只给了他一口饼,还是死面的,差点将他的牙给磕断。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自从有了新宗令,皇城宗室们的生活就变了。
  六爷倒也没有克扣大家的俸银和禄米,反而因为他,让一些落魄的边缘宗室日子好过不少。
  在任何群体里,位于顶层的人员总是凤毛麟角,宗室听着光鲜,也有许多人因为家族衰落,或者祖上犯错等缘由过得艰难。
  在六爷上任宗令的时候,他们听说,六爷得到这个职位,是被皇上按着接的,为此六爷一直不高兴。
  虽然平时六爷都是摆着一张冷脸,分不清开心不开心。
  他们原以为谣言是哄人的,谁知道是真的。
  六爷虽然不扣俸银和禄米,也不剥削普通宗室,不为了一己私欲,乱点鸳鸯谱,但是他也折腾。
  在采石场弄了一个改造场,专门让犯错的宗室去做劳动改造,对于女子,在下游弄了一个洗纱场,专门接待犯错的宗室女子,一开始大家不相信,许多人就被送到改造场,卖了一个月的苦力,在嚣张的气焰也焉了吧唧的,大家见状,多数人也不敢犯错。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些人不大不长记性,打了后也就长一会儿记性,对于这样的人,胤祚也不多费心思,犯了错就去改造场,反正是自己的选的。
  一开始宗室的人向康熙递折子告状,康熙收了折子,当做没看到,后来想让御史去弹劾。
  御史也不大敢说话,过往他们经常弹劾宗室子弟嚣张跋扈,现在六爷明显针对这些做事,如果弹劾了,不是自打脸吗?
  ……
  “嘶,你怎么又去了?”说话人惊讶道,“我记得你两月前才去过吧。”
  “那个是因为带着我丈人去青楼被人抓住了。可是那也是我家娘们有喜了,我没有纳妾,而且也没有自己吃独食,我家娘们都没说什么。”巴朗嚼着饼含糊道。
  杭五:……
  嗯,你家婆娘是没说什么,不过人家向宗令告状了,翁婿俩一起去了改造场。
  大家很快将话题拉到索额图府上了。
  “对了,你们来干嘛?”一个有些斗鸡眼的男人好奇道。
  众人无语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一起窝在这里?”
  “这不是凑热闹吗?”斗鸡眼双手插兜。
  众人白了他一眼。
  斗鸡眼也不计较,继续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哪能不知道,文华殿大学士索相府上啊!”斗鸡眼老实说道,“说来,我额娘的表妹的侄子的媳妇也是赫舍里氏,和索相同一族的,往上数三辈,还有血缘关系呢。”
  众人正想开口,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远处过来,连忙紧张地探出头,看到一群侍卫过来了,护着一辆马车走了过来,众人身子一震,正戏来了。
  斗鸡眼也不敢问了,眼睛紧盯着马车。马车缓缓走到索额图府前停下,马车夫放下一条板凳,车门打开,一个挺拔身影走了下来。
  斗鸡眼瞪大眼睛,“六爷!”
  六爷是佟佳氏的阿哥,虽然和二阿哥明面上并无矛盾,但是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清,现下佟佳氏和赫舍里氏已经水火不容,现下六爷来到索相府上,而且还带了这么多侍卫,这是要干仗吗?
  斗鸡眼用极其小的声音问道:“你们知道六爷会来?”
  巴朗嘿嘿笑,“当然咱们在宗人府有自己的门道,你猜六爷今天弄这一出,是不是皇上的意思?”
  “那是因为之前宗人府已经派人来请索相了,不过索相老人家将人赶了出去,所以我就听说六爷要亲自来请了。”另外一人小声解释。
  “这是因为什么事?难不成皇上不满索相了?”斗鸡眼一脸迷惑。
  “你这个呆头,没看到那是宗人府的府兵吗?索相也归宗令管啊!”一名微胖的男人恨铁不成钢道。
  “哦。”斗鸡眼恍然大悟,才安静没多久,忽而一拍大腿,“二爷知不知道索大人这边的事情?”
  “咱们都知道了,你说二爷会不会知道,怕是也没有劝住六爷。”巴朗唏嘘道。
  众人点点头。
  杭五:“就不知道六爷是因为什么事,来找索大人的麻烦。”
  “不清楚。”巴朗摇头,“没打听出来,你们说皇后娘娘现在昏迷着,六爷不在宫里,出来找索额图的麻烦干什么?”
  大家齐刷刷地摇头。
  他们又不是六爷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道他的心思。
  ……
  胤祚下了马车,注意到周围角落里藏了不少人。
  屈林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六爷,那些都是宗室,要不要奴才去驱赶。”
  看来这段时间,六爷折腾宗室还不够,现在居然还敢往六爷身边凑。
  杭五、巴朗表示,能近距离看六爷对上索额图,就是被劳改,也值得。
  “不用,即使人再多,也改变不了结果。”胤祚拾阶而上,走到大门前。
  索额图府的门房看到胤祚,连忙趴下行礼。
  胤祚负手而立,“既然索相不去宗人府,本宗令就亲自来请。”
  两个门房则是瑟瑟发抖,一是被胤祚的气势震慑,另外一方面就是因为伫立在下方的宗人府侍卫。
  六爷将宗人府侍卫带出来,已经表明若是老爷不配合,就要来硬的了。
  此时青铜大门发出沉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