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童会意,跑上去就揪住了月管家的后衣领。
  还没人腰高的小孩儿,一下就将他拎起,往后拖了几步。
  等拖得远了些,鹤童才笑眯眯道:“月管家,离小公子太近,怕要冲撞了他——现下可以说了。”
  月毕远慌忙开口:“小少爷,我等无意伤了奚姑娘,定是中了邪术!定是邪术!”
  他是不待见奚昭。
  人、妖有别,她是人族,就不该待在月府里。
  偶尔见到她,更恨不得杀了她。
  故此,他平时要么斥她两句不懂规矩,要么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不往她跟前去。
  可这回不知怎的,就跟昏了头一样。
  再压不住对她的厌恶,埋藏心底的念头也全都表露了出来。
  仿佛不赶她出府去,不给她些教训,就浑身不痛快似的。
  直到月郤回府,情绪才慢慢趋于平稳。
  “中邪?”月郤抬起剑鞘,剑尖搭在他的侧颈上,冷笑,“到底是中了邪,还是听了兄长的命令?”
  颈上一阵冰冷寒意,月毕远浑身都在打颤。
  “我……我……”他结结巴巴道,“大公子他——”
  一句话没能说完。
  与他离得最近的那侍卫原本低着头,忽觉面颊溅来一线温热湿意。
  下一瞬,侧旁倒来了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背上。
  他浑身一僵,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月毕远的尸首倒在了他背上。
  月郤挥净剑上的血,缓声问:“还有哪些,今日随他一起来了地牢?”
  -
  第二日一早,秋木照常来送早饭,顺便和奚昭提起了另一事。
  “姑娘,小公子想给明泊院里安排几个随侍。让我把厨房的事交出去,专门负责此事。”
  言外之意,便是让他来替上第四院管家的职位了。
  舀汤的手一顿,奚昭抬头看他:“不需要和大哥说吗?府中人员调度,向来是他安排的。”
  秋木一手拿着她塞给他的糕点,另一手摸摸后脑勺:“这……小公子只让我这么做,其他的倒没说。”
  说实话,他心底有些开心,但又不好意思讲出来。
  在她身边做事,要比在其他任何院都好得多。
  奚昭眨了下还有些酸涩的眼,问:“必须安排?我不想身边有太多人。”
  好不容易弄走月管家和些个不听令的侍卫,她可不想又来些讨厌鬼。
  “小公子这回吓得不轻,所以……”秋木犹豫着开口,“姑娘若有什么人选,可以与我说。这样挑出来的人,也更合心意。”
  奚昭本想拒绝,但忽地想起什么。
  “秋木!”她兴冲冲地问,“会不会从外面挑人啊?”
  “外面?”
  “对,”奚昭说,“要是从外面挑人,会被发现吗?”
  秋木想了想:“大公子时常检查籍盘,但府中人员出入流动是常有的事。只要能上籍盘,就没问题。”
  奚昭压低声音,与他耳语几句,然后问他:“这样能行吗?”
  秋木一脸怀疑:“姑娘从哪儿认识的人?”
  奚昭想也没想,便说:“是太崖道君认识的,他说那人好用得很。”
  秋木犹疑:“那我试试吧。”
  -
  吃过早饭,奚昭去了花房,叫出灵虎。
  取下它颈上的符囊后,她又让它化出人形。
  化出了人形,绯潜像大狗一样蹲坐在地上,警惕看她。
  他问:“别不是又要我用妖术?那月郤回来了,再用很可能会被他发现。”
  昨日她就让他用过一回。
  没什么别的效用,仅能催化人的欲念,却险些害得她挨了几鞭。
  他目光一移,落在她尚还有些红肿的眼上。
  心底莫名涌起股躁恼。
  说什么他也不会再用。
  “不是,”奚昭也蹲在他面前,“你想不想光明正大地待在我身边?”
  绯潜:?
  他现在还不够正大光明吗?
  奚昭继续诱哄道:“不用整天待在花房,可以在月府里随便乱逛的那种。”
  绯潜被她说得心动,兽耳都险些冒出来。
  还有这种好事?
  第57章
  宁远小筑。
  太崖懒散靠着椅背, 单手支颌。
  “奚姑娘让我支开玉衡——”他眼一转,视线落在奚昭手里的东西上,“便是为了送这香囊?”
  奚昭又把香囊往前一递:“答应送给道君, 自是不能忘。”
  太崖却没接。
  无论外形还是香味, 的确都像是普通香囊。
  但谁知道里头又装了什么东西。
  想到上回那鬼核, 他笑道:“奚姑娘这般念念不忘地记着送我这东西, 叫那不知情的来看, 恐还以为这袋子里装了什么药粉。”
  奚昭:“……”
  她难道是什么反派角色吗?
  “就是普通香囊!”奚昭干脆一步上前,把袋子硬塞进了他怀里, “院子里有好些花开得正盛, 再过一阵就要谢了, 索性拿来做了香囊。百花香的, 我做了好久。”
  太崖尚未反应过来, 那香囊就到了自个儿手里。
  方才还仅能闻见些浅香, 这会儿味道便浓郁许多。不过并不腻, 是沁人心脾的清爽气味。
  他手指稍动, 捏着了那袋口。
  等了片刻,没有出现什么奇怪反应,他才揶揄一句:“奚姑娘亲手做的, 自是要悬在窗上日日供着。”
  话落,余光忽瞥见她掌侧有一片浅浅的擦伤。破了皮, 应是涂药将血止住了,不过还能瞧着些殷红。
  他抬起眼帘:“奚姑娘做香囊, 手上也要绣些花样么?”
  奚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发觉他是在说手上的伤。
  “和香囊有什么关系, 就是蹭着了,过两天便能好。”
  是昨天在地牢刮伤的。那儿光线太暗, 过道又窄,她被带进去的时候不小心蹭着了好几回墙。
  太崖忽抬手,指尖托着她的掌心。
  奚昭不明就里,正要收回手,却被他握住。
  “别动。”他道,下一瞬,那条刺青小蛇顺着他的手指缠绕而上,缓爬至她的手背。
  所经之处,尽是股湿润冷意。
  爬到那小片擦伤上后,小蛇吐出尖细的蛇信子,慢吞吞地舔舐着伤口。
  看见擦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愈合,奚昭只觉惊奇。
  这刺青蛇纹未免也太好用了吧。
  能咬人,还能疗伤。
  见她眼也不眨地盯着那条小蛇,太崖忽道:“这蛇纹是受我妖力操控,若是砍去手指,便无用了。”
  奚昭:“……我在道君心底已经是这般作恶多端的人了吗?”
  太崖低笑出声:“只会比这更坏些。”
  眼见伤口愈合,托在她掌心里的手指轻敲了两下,那小蛇便快速爬了回去,须臾就变回刺青。
  “奚姑娘送了香囊,方才便算作回礼。”他稍顿,“说罢,找我何事。”
  奚昭把椅子拖至他身边,坐下。
  “道君还记得欠我一桩事?”
  上回他输了赌约,还没兑现。
  太崖扫她一眼:“记得——你要何物?”
  奚昭道:“我院子里先前有几个随侍,但事做得不好,如今都已离开。阿兄昨日回来了,说要给我院子里拨些人。我自个儿看中一个,不过是府外的。但府里的籍盘在大哥那儿,他随时会查。”
  她说到这儿,太崖便明白过来她要的是什么了。
  他一手撑着脑袋,思忖片刻后问:“底细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