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靠近了,她才得以看清神宫眼下的情形。
  那些妖围绕在神宫外,皆受了重伤。即便如此,还是不要命地往外施展妖术,嘴里还不断咒骂着。
  她仅听了两句,见多是在骂龙君无用,害了他们之类的话,便不愿再听。
  她顺着龙脊爬至脑袋上,见青龙气息奄奄,便也懒得打商量了,直接利索划开胳膊。
  鲜血滑落,滴在龙头,又顺着滑至它嘴中。
  滴了血后,她依着书上所写的左手掐起临时契印的诀法。
  那龙概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开始挣扎起来,甩动的龙尾一下便扫开周围围拢的妖群。
  奚昭看了眼,眼眸稍睁。
  “原来你会动手啊。”她又用另一手抚着它的脑袋,“别动,别动。就是临时契印,很快便解开了。”
  应是受到安抚,那龙逐渐平和下来,痛鸣也小了许多。
  随她抚摸,它开始有意识地将头送入她手中,感受着那一点微弱但又叫人心安的安抚。
  又过不久,奚昭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涌入体内。
  如火烤,如日灼。
  她倏然站起,抚着心口,心脏跳得快要破腔而出。
  等会儿。
  不是已经快死了吗?
  这灵力好像有些过强了吧。
  她无暇顾及其他,忙跃下龙身。
  薛秉舟挤开了乱作一团的妖群,上前稳稳接住了奚昭。
  概因已经接受了灵契,那龙意识到她要走,竟哀鸣一声,挣扎着想靠近她。
  利爪也不住刨着地面,足刨出几寸深的爪痕,龙鸣震天。
  奚昭却是头也没回,拉着薛秉舟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跑。
  待跑至空旷处,才催动了他手中出入识海的法器。
  周身瞬间涌起气流,将他二人卷裹其中。
  薛秉舟视线一垂,落在了血色渐褪的手上。
  他能明显感受到体温在一点点散去,好似只晒了一阵的太阳,便又要被推进冰湖深处。
  他溺在股难以言说的情绪中,缓慢地等待着呼吸僵停的那一刻。
  忽地,他抬眸看向奚昭。
  “奚……昭。”他生涩地念出她的名字。
  奚昭在乱卷的气流中回望着他:“怎的?”
  在离开识海的前一瞬,薛秉舟从袖中取出一枝花。
  是他从那花墙上摘的。
  一枝月季。
  因着藏在袖中,方才又经跑动,花瓣掉了两瓣。
  但模样鲜活,未褪去半点颜色。
  他任由根茎上的小刺扎破手指,渗出些殷红。
  随后用花瓣轻轻挨上奚昭的手。
  “送你。”他道。
  末字落下,气流彻底将二人卷裹住。
  头晕目眩间,四周景象不断扭曲破碎。
  离开识海的刹那,奚昭还隐约听着些龙鸣。
  -
  从识海中醒来后,薛秉舟坐起身,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的手。
  手又变得一片冷白,毫无血色。
  那枝花也消失不见了。
  “怎么样怎么样?”薛无赦凑上前,“秉舟,找着没?”
  薛秉舟没应声。
  薛无赦便又看向还趴在桌上的奚昭:“小寨主?”
  奚昭隐约听见他在叫自己,却没力气应声。
  打从识海醒过来后,她就觉得脑子晕得很,眼睛也不大能看清东西。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薛无赦在说什么。
  “没找着。”她说着便要起身,但刚站起就觉耳鸣目眩,又踉跄着跌坐了回去。
  薛无赦稍敛笑意,躬身看她。
  “小寨主,你怎的了?”
  “不知道。”奚昭闭着眼,低喘着气说,“头晕,还有些……还有些喘不上气。”
  薛无赦忙去探她的额。
  本是想看她有没有发烧,却无意间瞥见了另一样东西——
  在她的侧颈上,竟印着几点若有若无的灵印,如几颗星子般闪烁着。
  薛无赦倏然抬头看向薛秉舟:“她在识海里做什么了?”
  薛秉舟也瞧见了那灵印,怔愕片刻后,陡然想起什么。
  “她……”
  刚冒出一字,忽从斜里伸出一只手。
  他顺着那手往上看,随即望见一双温润眼眸。
  “兄长,”他化出哭丧杖,“元阙洲醒了。”
  “……看见了。多半是你们在里头动了他的元魂,惊醒了他。”薛无赦也将哭丧杖握在手中,紧盯着元阙洲,概有随时出手的意思。
  元阙洲看不见他俩,也仅是缓步绕至奚昭身前,躬身抬手搭上了她的前额。
  “你发热了。”他轻声道,“如何这般胆子大,随意闯进旁人识海,不知破了四境禁令么?”
  奚昭恍惚睁眼,隐约瞧见眼前有人,却看不清是谁。
  元阙洲轻笑出声。
  “竟还擅自动了我的元魂。”他拂开她额前的碎发,“那元魂残缺不全,也值得你那般安抚?并没多厉害的东西,若嫌,现下便可以解开契印。”
  奚昭这会儿晕晕乎乎的,只恍惚听见道温柔声音,却根本听不清内容。
  但一听见“解开契印”,就开始下意识摇头。
  怎么可能!
  她好不容易驯来的东西。
  “这样么,我还以为会遭厌嫌……既已算得契主,那破了禁令也无妨了。”元阙洲温和道,躬身将她轻抱而起,“只不过灵力强盛,概要吃些许苦,抱歉。”
  第157章
  直等沉在那股清浅药香里了, 奚昭才勉强认出面前的人是元阙洲。
  往常羸弱不堪的人,这会儿却将她稳稳当当地横抱在怀里,毫不费力般。
  她张了嘴, 但说不出话——
  本以为脱离识海后, 那临时契印就会消失。但不知为何, 磅礴灵力还是在体内横冲直撞, 旺火一般炙烤着她, 实为难受。
  陷在这头晕目眩的境地里,她听见了些许微弱的龙鸣。那微鸣片刻不停地盘旋在耳畔, 使她没法全神贯注地应付混乱的灵力。
  元阙洲察觉到她的异样, 轻声说:“你还有其他契灵?它们似是在排抵我的存在。别抗拒它, 好么?”
  他的声音实在太过温和, 如和煦的风般轻柔地落下。
  奚昭心绪渐平, 开始接纳那高低起伏的龙鸣。过了不久, 微鸣逐渐低了下去, 再至彻底消失。
  元阙洲也放下了她。
  她感觉像是陷在片松软的云里, 心神随之放松许多。
  打从元阙洲抱起她开始,薛无赦就一直盯着他,眼含警惕。直到听见他说的那些话, 才确定这人没有对奚昭动手的意思,便又看向薛秉舟。
  “她把这人的元魂当成契灵驯服了?”他问。
  薛秉舟沉默一阵。
  “她在识海中驯服的契灵, 是……”他顿了顿,“是孟章龙君的龙身。”
  薛无赦微睁了眼, 眸中似有讶色。
  薛秉舟早想到他会是这反应,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
  如今想来, 那条龙应该就是元阙洲的元魂了。
  薛无赦问:“孟章龙君的肉身不是已经毁了吗?”
  薛秉舟颔首:“但识海中所见,确然为他。”
  这就奇了怪了。
  “此事颇为怪异, 等回鬼域了再去查查这元阙洲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