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大寨主站在不远处,她紧拧起眉,拔尖嗓子回斥道:“此处也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今天大好的日子,来这儿搅人清净!”
  那妖侍原已做好教训她的打算,不想被她反斥一遭,登时懵了。
  “嗯。”太史越视线一移,落在她手上,“松开。”
  奚昭冷睨他一眼,松手的瞬间,面不改色地往他袖上放了缕花灵气息。
  又看一眼那妖侍:“大寨主的地盘,你也敢乱来不成?”
  周围顿时安静些许。
  不过随即就传出声大笑。
  大寨主端着碗酒,从不远处走近。
  “贤弟,这小妖怕是喝醉了酒,胡说罢了,别往心里去。”
  太史越瞥他,这下连声儿都懒得出了。
  “来——”大寨主从身旁妖侍手里拿过碗酒,递至他身前,“喝了这酒,消消火。”
  太史越倦垂下眼帘,看也没看那碗。
  “恶心。”
  大寨主笑容一僵。
  奚昭险没忍住笑。
  她觉得大寨主定然在后悔太早站出来,没让她多骂两句。
  抛下两字后,太史越转身便走了,再没瞧那寨主一眼。
  而大寨主似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转头便又乐乐呵呵地喝起酒。
  但奚昭清楚看见,他脸色都快青了。
  不过这事倒给了她机会——
  太史越一走,大寨主就开始拍她的肩,嘴上念着什么年纪太小,做事冲动,酒却一杯接着一杯往她手里递。
  她还记着太崖的提醒,专挑那没泡过乱七八糟的毒物的酒喝。
  抿一口洒一杯,余光则一直落在地面影子上。
  入了冬,影子似也淡些。
  朦朦胧胧的并不清楚。
  但观察得久了,她便发现如蔺岐所说,那影子会时不时僵滞一息。日光映下,心口处还隐约可见星点幽光。
  多半就是鬼钥的所在地了。
  奚昭移过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大寨主的胸膛上。
  是该从影子里取,还是剖了他的心?
  找着了鬼钥的所在地,奚昭再不多留,找着机会便离开了寨主府。
  周围人里对控影术了解最多的应就是太崖了,他或许知道怎么从影子里取出钥匙。
  不光如此,还有其他事也要问他。
  她走时已近傍晚,天光暗淡。
  因着喝了酒,她面颊烫得厉害,不过脑子还清醒得很。
  路径一处树林时,她忽觉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目光森冷。
  寻着那目光望去,她远瞧见两抹幽绿的光。
  随后,一头形似野犬的凶兽从中缓步踱出。
  浑身皮肉有如开裂的树皮,双耳高竖,涎水不断从嘴边滴落,喉咙里挤出威胁式的呼噜。
  奚昭已习惯在这满林子里碰着凶物野兽,正要驭使契灵,身后就传来阵惊呼——
  “小心!”
  她稍顿,回身看去。
  是个青袍少年,头发高束,额边垂落两绺细发,发辫末端由银箍箍紧。
  奚昭刚开始还以为他是让她小心,但随即就听见他道:“小心,那是灵兽,仔细别伤着它了。”
  ……
  口水都快滴地上了你跟我说这是灵兽?
  哪儿灵了,嘴吗?
  少年小心翼翼地上前,视线始终锁准那凶兽。
  嘴上喃喃:“师父教过,这应是灵犬。若能驯服了它,说不定能当我的第一头灵兽。”
  奚昭:“……”
  要真把这东西驯服了,牵回去的第一天就能被逐出师门。
  “这其实是——”
  “嘘——”少年眼中已泛出柔光,声音也轻,“别惊着它。”
  对面,暮色掩映下的凶兽已开始龇出利牙,爪子不安地刨动着地面。
  奚昭忍无可忍,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少年,同时驭使出契灵。
  契灵化成无数灵刃,朝那凶兽飞去。
  凶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灵刃扎了个满身,须臾便没了气息。
  少年神情呆滞,眼睁睁看着凶兽死在了跟前。
  随后他转过身,一脸不敢置信:“你干什么?!这可是——”
  “这是尸兽。”奚昭径直走到凶兽身前,熟练地用匕首剖出妖丹,“咬着猎物的喉咙就不会松口——哪怕被敲破脑袋,再拖拽着四处跑,直到把猎物拖死,最爱吃腐尸——你要想养,往东走十里地,那儿有片坟地,经常能看见。”
  少年面露错愕:“可师父说……”
  “不是长得像狗的都是犬兽。”奚昭将妖丹收入芥子囊,看他,“你是从哪儿来的,还敢往恶妖林跑。”
  少年面色一白,随后涨出薄红。
  “陵光岛。”
  奚昭眼皮一跳。
  陵光岛的?
  幸好有蔺岐改换过容貌,胡诌也不会被发现。
  “师父带我们来这附近考核,要驯养灵物才算。我想着远处的灵物伶俐些,便往外走了。”少年支支吾吾的。
  “你迷路了吧。”奚昭直截了当道。
  “这!哪有的事!”少年强行岔开话题,“方才的事多谢了——诶!你怎么没带驭灵牌?”
  “驭灵牌?”
  “对啊。”少年拿起腰间的一块玉牌子,“我刚考过了五阶,勉勉强强算是驭灵师了。”
  奚昭扫了眼那牌子,语气如常:“林子里凶兽多,不敢随意佩在外面。”
  “虽说是这理,但规矩不能破,你最好带着。”少年稍顿,“对了,你师父是谁,我怎没见过你?”
  奚昭正忖度着该怎么答他,便听得一声嘶哑的唤叫——
  “绥绥?”
  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第169章
  身后那声音嘶哑难辨, 又分外颤抖。奚昭怔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是谁。
  她没回身,倒是面前那少年惊喜得仰起眉梢。
  “诶!你怎么又回来了?”他已然将奚昭当成了陵光岛弟子, 与她兴奋道, “我刚刚迷了路, 多亏这人才没闯到恶妖窝里去。听他说在恶妖林里转了一整天了, 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
  奚昭:“……你方才还说自己没迷路。”
  少年挥了两下手:“这不重要。”
  话落, 他提步就朝不远处那人走去:“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在找人吗?刚才就跟你说了, 不若先找着我师父。我师父可厉害, 还能与地灵定契, 保管能找着你说的那——诶!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他兴冲冲地往那人身前走。
  可那人就跟没看见他似的, 连眼神都未偏斜几分, 便擦身而过了。
  也是等那少年走过去了, 奚昭才转回身。
  跟她猜的一样, 确然是月郤。
  仅两月不见, 那向来行事张扬的小郎君就跟变了一人似的。瘦削许多,眼底瞧不见往日的神气,沉在眉眼里的愁绪几乎要将那神情压垮。
  转过身的刹那, 奚昭清楚看见他眼中透出些希冀和近乎错乱的欣悦。
  但眨眼间,就跟吹灭了的烛火般, 尽数消失不见。
  那星目中的情绪被失落覆盖,更因木然而显得绝望。
  “抱歉。”月郤别开眼神, 低哑的声音抖得跟快哭了似的, “认错了人。”
  最后几字几乎是挤出来的, 勉强又微弱。
  “原是这样。”青袍少年走过来,“想来你定是认错人了, 她是我们陵光岛的弟子。我们今天才到这恶妖林附近,应该没有你要找的人。”
  月郤微垂着头,“嗯”了声。
  奚昭又没法解释。
  依那少年所说,驭灵师应当都有个什么驭灵牌。现在她何物都没有,但偏会驭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