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李越一开口,喉咙又干涩起来,还有些发痒,没忍住咳了两声。
  几个人以为他在打马虎眼,捏着后脖颈的人眼睛一睁,带着人想往一边背光处走。
  “周开霁怎么?”
  一道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身后,李越转不了头,只能一侧眼,看到一个略有些苍白的脸侧。
  一辆车从路上快速驶过,灯光晃眼。
  突然出现的戴着围巾的人按下男人捏着后脖颈的手,侧眼看过来:“我算是周开霁半个监护人。”
  他笑说:“去其他地方谈谈?”
  他随意一站,就站在了男人和高中生之间。
  胡渣男低头,看到了面前人手腕上在灯下闪了瞬的表,也跟着笑了,说:“好,谈谈。”
  站在李越的视角,就只能看到被遮住了半张脸的胡渣男,还有面前的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的后背。
  关于周开霁的事,因为常年混迹办公室,他知道一点。其中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对方父母双亡,没有任何亲戚,常年是独居状态。
  ——更别提有什么监护人。
  但这个人确实是这么自称,另外几个人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任何异议,或者说,他们已经转移了目标,不管这个人是否和周开霁有关系。
  几个人短短谈话后就准备离开。胡渣男热心说穿过旁边的巷子就是他家,账本就在那里,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李越彻底被遗忘,胡渣男几个已经看不大上他。他就这么看着几个人离开,没忍住伸出手,拉住了前面的人的外套。
  注意到他的动作,有着胡渣的男人回了头,咧了下嘴,像是在笑,但是无端让人发寒,说:“晚上不安全,同学别去找人唠嗑,也别绕路,快点回家吧。”
  外套从手里抽离,几个人走了,走向灯光照不亮的暗淡巷子,声音被晚上的寒风吹散。
  “朋友你这表应该……”
  几个人身影消失在小巷里,连带着声音也再也听不清,只剩李越一个人站在原地。
  “砰——”
  巷子昏暗,堆积了各种杂物和废品,安静,只有脚步声和衣服布料摩挲的声音,还有偶尔踢到杂物的声音。
  脸上带着胡渣的男人两手悄然从兜里拿出,闲聊一样说:“之前怎么没看到过朋友?”
  至少在这之前,他们从没听到过周开霁有什么监护人,也从没看到过这个人。这人长得显眼,看一眼就应该忘不了才对。
  昨天他们去周开霁那老小区看过,没遇着人,听附近的说对方应该搬走了,已经好久没见着人,所以来这校门口候着。
  他们之前也候过,但都让人跑了,这次想把人在几班问出来到时候直接去找,没想到还钓出个大鱼——他虽然没太多钱,但还挺喜欢研究各种表,什么表是什么层次一眼就可以辨认。
  陈落松说:“新上任的。”
  “你知道周开霁欠了不少钱的事吧?”
  陈落松:“略有了解。”
  这里离巷子口已经有一段距离,男人低头看向黑暗中手表大致在的位置,停下了脚步,说:“他欠得可太多了,我来给你说道说道。”
  没有问根本不存在的有账本的家,松散站着的人安静取下围巾,应了声:“好。”
  第7章 歧途少年(七)
  巷子里黑暗,安静,巷子外边的街道逐渐热闹。
  放学的学生从街道上走过,说话声掩盖住了原本呼啸的风声,小贩忙得热火朝天,这里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李越很清楚胡渣男在走前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方想让他快点离开,也不要再多掺和,但他没走,脚像灌了铅一样,依旧留在了巷子外的街上。
  旁边不断有学生路过,交谈的声音飘近又远去。年级上的大多人都认识他,看到他一个人站路边,多看了两眼,之后又收回视线离开。
  街上除了有学生还有商贩和家长,还有这条街的住户,在街上近近远远分布着,他们可能是刚才那些人的同伙,也可能不是,也可能那几个人在这里没有其他同伙。
  李越不知道周开霁为什么会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也分辨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周围的嘈杂声音彻底掩盖住了巷子里的响动,黑暗里也什么都看不清。
  视线从街道上的其他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一直没人出现的巷子口,他手指动弹了下,最终迈开了已经僵硬的脚。
  ——不能走,应该去找人来。
  这里是老城区,离能寻找帮助的地方都有一段距离,最近的是应该还在校门维持秩序的学校保安。
  捏紧了书包系带,李越一闭眼再睁开,四周的人影逐渐模糊,他抬脚绕开迎面不断走来的人,不管不顾想往校门的方向跑。
  “咔。”
  在周围人声里,一声金属碰撞声响起,声音干净利落且微弱,他却莫名捕捉到了,一转头,突然看到原本一直不见有人出来的小巷口走出个人。
  是自称周开霁监护人的那个人。他略微侧着头,把手机夹在耳侧和肩膀间,像是在和什么人讲电话,眼睛略微垂着,一手扣上手腕上手表表扣,金属表环折射一侧灯光,闪了瞬,泛起一片冷意。
  他依然围着围巾,只是围巾的样子和之前略有些变化,松散垂着,像是拆散又重新系上了一样。
  胡渣男三个人没有出现。
  像是注意到了视线,还在讲电话的人略微抬起眼,视线穿过不断人流,一眼就精准地看了过来,浅色瞳孔在光下更显得浅淡了些。
  刚准备去校门找保安的李越及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对方收起手机走来,说:“小同学怎么还没走?”
  李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视线不自觉往巷子口看去,说:“他们……”
  刚站街上灌了一喉咙风,他喉咙和刚从教学楼跑下来的时候一样干涩,且冰冷,很难正常说话。
  “刚才那些人啊,”陈落松笑了下,说,“事情解决了。”
  李越想道谢,结果一低头,看到站在对面的人拿出什么东西递给他。对方对着围巾随手比划了下,说:“这个对喉咙挺有效。”
  他条件反射接过,垂眼摊开掌心。
  是几颗润喉糖。
  ——
  周开霁去了理科办公室。
  老师找他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说了他这次小测考得挺好,再问了一些不太相关的事。
  从学校里出来的的时候,校门口已经没多少人。
  他没看到一贯站墙边的人,看到了之前一向在车里等着的司机。
  司机带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边走边说陈秘书有点事,等会儿就来,让他先进车里等。
  周小开很听陈秘书的话。
  坐进开了暖气的车里,他没放书包,坐下后第一时间转过头安静看向路边,视线从路过的每一个人身上掠过。
  可能等了一段时间,也或许没有太久,视线范围里终于出现个人影。
  车里灯光亮起,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晚到了些的陈落松弯腰坐进车里,外边寒气也跟着钻进,之后又被车门隔绝在外。
  车里温暖,他垂眼摘下脖子上围巾,一侧眼,看到旁边高中生身上还背着的书包,笑了下,说:“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背书包。”
  周开霁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放书包,低头取下了,一低头,看到了放在一边的保温杯。
  注意到他的视线,陈落松随口解释说:“润喉茶,对嗓子挺好。”
  他还顺带问了声:“喝吗?”
  莫名其妙的,周开霁心脏跳了下,垂在身侧的手一紧,一时间没想到该做什么。
  他没说话,陈落松也只是随口一问,说完话后自顾自拿起保温杯拧开瓶盖,笑说:“你们年轻人确实还用不着喝这些。”
  周开霁看向他。
  车辆平稳从路上驶过,沿途灯光明灭。
  ——
  上学,上课,放学,学生的时间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走得飞快。
  在这种重复又枯燥的日子里,任何一件在周围发生的小事都可以得到高度的关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人注意到学校附近那几条街突然变样,原本没什么人在意的巷子暂时被封锁,放学的时候还能听到施工的声音。
  有传言说是之前巷子里边发生了抢劫未遂的事件,为了学生的安全,有好心人士捐款,和学校还有政府合作,出资整改附近几条街的有安全隐患的地方。
  “说不定是哪个少爷小姐在这里读书,家里人砸的钱。”
  李华整个人裹成了臃肿的一团,手僵得不想握笔,于是就这么揣兜里,试图拉旁边安静做题的同桌聊天。
  已经立冬,天气越来越冷,学校终于不再要求必须在校穿校服,于是教室里学生的羽绒服一件比一件厚,尤其是他,裹得最圆润。
  但是他的同桌只在百忙之中拨空敷衍了他一声,李华深感悲哀,没人聊天,于是只能无所事事四处打望。
  他一打望,正正好看到了出现在教室门口的人。
  是李越,看上去又是来传话的,叫走了班长。
  李华一支旁边人胳膊,说:“少爷来了。”
  李越人长相和成绩都好,据说家里条件也不错,家里开公司的,虽然平时没什么架子,但是据说穿的用的都很贵,是个货真价实的少爷。
  “……”
  李华这次的话甚至连一声敷衍都没得到。
  片刻的安静里,他这才想起来旁边这人在之前还是需要打工才能养活自己的人,发现话题不太适合,于是及时打住,说:“抱歉……”
  周开霁写下最后一步,住了笔,转过头问:“你说什么?”
  这个人刚才在认真做题,没听到说了什么。李华迅速发出了掩盖事实的声音,说:“没事,你继续。”
  大少爷还在门口,他例行发通知单,发完就能走,就是通知单份对不上,就只能将就着门口的课桌再数一遍,班长和他一起清点。
  其余人围着,发出了起哄的声音。
  李越和班长初中是同学,关系挺好,还都长得好看,每次他一来班上都有人吱哇乱叫,但本人也就笑笑,让不要乱说。
  这次也是。无视了周围的起哄声,他中途往嘴里扔了个什么东西,之后低头继续数。
  班长侧头好奇问他吃的什么。
  “润喉糖,”李越把数好的通知单递给班长,说,“别人给的,没了,刚好最后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