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开霁说想。
  这栋大厦里全是忙碌的氛围,也和他平时经常待的环境不一样,有些陌生,不太习惯,但他想留下。
  陈秘书在这里,所以他想留下。
  “等会儿这里有人来,你应该不习惯,”陈落松从抽屉拿出把钥匙,抛给了站在不远处的高中生,说,“我带你去上面的办公室,你在那里等就好。”
  周开霁接过钥匙,问:“上面的办公室?”
  陈落松说:“你爸的办公室。”
  周开霁眼睛略微动了下。
  前董事长的办公室就在这个办公室的正上方,原本应该改造一下继续投入使用,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保留,成了这种大厦里唯一一个没有人的办公室,平时只有特定的时候保洁会进去进行打扫。
  坐着电梯往上,路过办公区域,站在实木大门前,陈落松看向锁孔,对站在旁边的人说:“钥匙在你手上。”
  这里和楼下一样,大门前也有一个办公桌,但是已经没人在这个办公桌上办公,这里已经成了员工堆放杂物的地方。
  周开霁垂眼,拿出钥匙对准锁孔。
  “咔哒——”
  一声清响之后,木门略微移动,一丝光亮从里面透出。
  并没有走进去,陈落松只站在门口,说:“事情结束后我会给你打电话。”
  他抬手薅了把高中生的头,说:“里面的东西你都有权利碰。”
  他说完后离开了。周开霁安静站在门口,之后推门走进。
  是一间和楼下很不一样的办公室,木质的办公桌和桌椅以及书架,各种花花草草,还有各种小摆件。
  和别墅里的装潢很像,有种现代和古朴相结合的气息。
  看上去是一个很喜欢摆弄一些小东西的人的办公室。
  周开霁看着,走了一圈,最后绕到办公桌后。
  在办公桌上,一堆金色摆件的中间,电脑显示屏一侧的下方,和楼下小乌龟一样的位置上,一张横放的相框干净又显眼。
  相框里的照片上是一对夫妇,还有夫妇一起抱着的一个小孩。
  男人戴着眼睛,看上去一脸正气,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的人,女人笑得大方,看照片都能看出是一个很开朗的人。
  是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或者说完全陌生的一家三口。
  小孩脖子上坠着金锁,周开霁听李华说过,这是上一辈人的传统,说是这个戴小孩身上可以保佑其平安长大,还有些地方认为这可以保佑一家不分开。
  右手还握着已经温热的钥匙,周开霁垂眼看着相框,垂下的碎发遮住照来的阳光。
  陈落松说工作中午结束就是中午结束。到了中午的点,他上去带高中生离开。
  现在是午休时候,每个办公区域都有给不想去员工食堂的点外卖的员工吃饭的大餐桌,接近走廊,他带高中生走的时候餐桌边差不多已经坐了大半。
  午休和上班时间不同,员工们都很放得开,转头看到他带着人路过,多看了跟在一边的人两眼,先是和陈落松打了声招呼,之后夸赞说:“好帅的弟弟!”
  看得出办公室的女性员工是真的很喜欢帅弟弟,就这么短的距离,高中生手上就得到了几包小零食。
  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直白的喜欢和热情,周开霁僵硬地拿着小零食,转头看向陈落松,表情有些无措。
  陈落松拍拍他肩,说:“说谢谢。”
  周开霁于是说谢谢。
  其他人又夸他懂礼貌。
  和办公室的同事相处久了,所有人本性暴露,原本一些还算帅的同事已经成了没事就吹牛的抠脚汉,办公室的人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懂礼貌又容易害羞的帅弟弟,笑得乐开了花,一直目送着人走上电梯。
  站在电梯里,陈落松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看上去还没缓过来的人,问:“不适应?”
  周开霁犹豫着点了下头,之后又摇头:“还好。”
  那些人很直接地表达喜好,直接且开朗,热情,但是又有分寸,他不是不适应,应该只是不太习惯。
  陈落松笑说:“这里休息的时候挺好玩,下次你再来的时候可以试试。”
  这次坐上电梯后就直达一楼,陈落松带周小鸡去吃了午饭。
  从吃午饭的酒店里再出来的时候,司机已经在下面的停车场等着。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周开霁问:“陈哥,我们去哪?”
  已经重新套上厚外套的陈秘书还在低头缠围巾,说:“去一个你可能需要去看看的地方。”
  前面的司机安静启动车辆。
  没有多提要去的地方,陈落松问周小开:“李华他们几个小同学这次考得怎么样?”
  周开霁视线不自觉移向一边,之后又移了回来,说:“还行。”
  还行的意思是从作业翻三倍变成了翻1.6倍,已经是可喜可贺的大进步,至少本人及其家长都很满意。
  他说:“他们说,因为陈哥上次做的饭才会考得比之前好。”
  几个人的原话是,他们还是没有能受得住的铜墙铁胃,当天在厕所蹲得人都通畅了,脑子里的垃圾排走,正好让知识装了进去。
  不管过程怎么样,至少起因和结果是对的。
  陈落松埋在围巾里笑了下,碎发下的瞳孔略微转向,看向坐在一边的人。
  和刚见面的时候不一样,现在的高中生已经不再看着那么瘦弱,气色挺好,经常沉默,但是眼睛挺亮。
  学业顺利,也有了一直在联系的朋友,要是没感觉错,对方应该还长高了些。
  陈落松慢慢收回视线。
  任务完成一半了。
  第16章 歧途少年(十六)
  车辆一路向前,车窗外的景象从高楼和街道变成了枝叶稀疏的树木。
  这不是回家的路,或者说,更像是去郊区的路。
  去的确实是郊区。
  车从道路上驶过,卷起一连串的掉落在地上的树叶。隔着一段距离,周开霁看到了不远处出现的白色的围栏。道路上方的指示牌一闪而过,指向了东郊墓园的方向。
  陈落松说的地方就是墓园,埋着老董事长和妻子的地方。
  墓园和这整个郊区一样,很安静,园里堆积着的也是和外面一样的枯萎的树叶,但是因为埋在这里的人身份高,每天都有人打扫,地上也只积了浅浅的一层。
  这里与其说是墓园,不如说更像一个公园,只是少有人影,并且极度安静。
  老董事长夫妇在另一边,陈落松只负责带路,并不负责讲解,这一路只让高中生自己看着。
  他们最终停在了两块墓碑前。这里之前应该有人来过,专门用来放花束的地方还有几束没有枯萎的花。
  周开霁看向墓碑上的照片。上面的人看着依旧陌生,但他还算认识。
  今天上午才在那个没人的办公室里看到过。
  贴着地面吹来的风从指缝里略过,他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人,想着对方带他来这里的用意。
  已经猜到了高中生在想什么,陈落松略微抬头从围巾里钻出,说:“就是带你来看看。”
  差不多到时候了,这个地方或早或晚都得来一趟。
  他略微颔首,看向照片上的男人,说:“算是董事长的愿望。”
  风吹着,远处走来几个人影。
  陈落松看了眼,又移开了视线,说:“这里吹着冷,回车上去吧。”
  周开霁一向听他的话,一点头。
  没有从来的时候的路回去,陈落松带着人继续往前走,从另一条路回去。
  周开霁回头看了眼后面逐渐靠近的几个人。
  三个人,两男一女,女人戴着顶镶珍珠的帽子,和另外两个男人在他们之前站过的地方停下,把手里的花放上了架子。
  再往前走几步后,几个人彻底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他转过头问走在一边的人:“陈哥认识那些人吗?”
  “有人吗,”陈落松说,“没注意。”
  在重新回到大门的路上有一片湖,到了冬天,上面已经没有什么植物,只零星飘了几片落叶。隔着湖面,原本跟着旁边的人安静走着的周开霁听到从对岸传来的声响,转过头去。
  对岸是几个同样来看望逝者的人,看上去应该是一家人,他听到的是小孩的哭声,声音客观来说不算大,但是因为这里安静,任何微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可以听得清楚。
  去世的是小孩的爷爷,小孩哭着说一定要成为爷爷期待的对社会有用的人。
  他记得他听李华他们说过,他们家长原本期待他们能成为大老板或者什么专家,但是现在要求降低,期望他们能成为一个能养活自己的人。
  他突然想到,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他好像一直不知道陈秘书对有什么期待。
  ——陈秘书对他有期待吗?
  从大门出去后,司机仍然在原来的地方等他们。
  上了车,陈落松问高中生后面这几天有没有安排。
  周开霁说一周之后和李华几个人去图书馆。
  那几个人去图书馆倒不是因为多爱学习,只是有寒假作业需要在下周前提交,他们觉得图书馆是一起赶作业的好地方。
  确实是那几个同学的作风,陈落松笑了下,放在手机里的口袋刚好震动,他低头看了眼,瞳孔映着手机微弱的光。
  他转头问:“出去玩吗?”
  之后又说:“在你们去图书馆之前回来。”
  他说出去玩的意思是公司团建。手底下的人从年末就开始策划,经过紧张激烈的讨论,现在给出了最终方案。
  团建定在放年假之前,可以带家属,去雪山滑雪。
  周开霁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见到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