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鲁肃,刚才脸上的自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钦佩,“允文这次的布局,应该是在伯平第一次冲阵就开始了吧。
  两次的冲阵让刘勋见识到了我军骑兵的强悍,同时让他意识到皖水对骑兵的遏制,所以你是希望等雨的这段时间里,刘勋会越发依赖地利而不敢离开皖水旁,最后借着上天之水一击而溃!”
  当中每一步看似并不关联,其实都是为了让棋盘上的棋子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去落下。
  当真是对弈的高手。
  鲁肃先前是见过林墨手段,可这一回还是止不住的被他细腻心思所折服。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跟将军们想一块去了,毕竟他先前的每一步都具有迷惑性。
  取道皖水的时候,以为他只是为了诱出刘勋;布袋阻河的时候,又以为他只是为了让战马可以不受皖水影响,至此,才终于明白,这一切都不过是计划里的一环而已。
  好手段,好算计,好谋略,好布局啊……
  “为何他们几番出言讥讽你不挑明呢?”听完鲁肃的分析,吕布已经不再担心刘勋挪营的问题了,再度走到林墨身边问道。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林墨的回答只有八个字,却让吕布眼中异彩连连。
  不愧是我女婿啊,这格局,这胸襟,怎么看怎么喜欢,好想揍伯平一顿庆祝一下,还有楚南,就打断一条腿吧。
  事实上,林墨一直没有揭开只是因为自己在军中威信不足而已。
  这样的计划,听来似乎天衣无缝,可中间不是没有出错的可能,譬如行军途中就已经大雨,又譬如刘勋胆小如鼠不敢出战。
  只是这个方略即便失败了,也不至于带来太大的损失他才会放手一搏。
  况且,这些悍将们不服他总能挑出刺来,与其每一步都跟他们杠,不如最后让他们见证结果来的简单粗暴。
  相信此役过后,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应该足以让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不再是像看吕家赘婿。
  “允文,起初我还有些担心是不是军旅生涯让你不适应了,你这次出来好像没有了当初在彭城的那股锐气。”
  吕布高兴了,袒露心扉,笑道:“我还想着要给你一些时间慢慢磨合呢,看来啊,你还是那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林允文。”
  “岳丈大人言重了,其实此战怎么打相信我们都是不会败的。”
  林墨面露沉着之色,轻声道:“我只是希望伤亡少一些,毕竟,用不了多久,我们跟曹操就会有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大战,不仅要保存自身的力量,也要吸纳他人。”
  真正让人头疼的对手还没有出现呢,这一点,林墨从来都是清清楚楚的。
  对方拥有碾压己方的军队、粮草和名望,再加上谋臣武将,等真正有实力跟曹操分庭抗礼了,才有资格放松下来。
  庐江、广陵再算上盱眙,这些郡县只要处理得当都是可以增加己方实力的。
  反观曹操那头,吕布大军出征后也收到了许昌方面的信息,曹操发兵十五万兵分三路进攻宛城。
  林墨清楚的记得这段历史,接下来的走向是张绣在贾诩的建议下直接投降了。
  可人妻曹因为一句:夫人今宵愿与我同床共枕否,直接把曹昂、典韦和上万精锐都给搭进去了。
  这么一算,也是此消彼长了。
  唯一让林墨有些担心的是,历史已经因为自己的介入发生了改变,那么,宛城之战会不会因此而改变,他不得而知。
  “惭愧,我一直沉浸在如何挫败刘勋的这件事上,允文老弟已经在为将来的大战做筹备,令人惭愧。”鲁肃掬着手低头自嘲一笑。
  吕布对此并不在意,他直接走出了军帐,暴露在暴雨之下,任雨水拍打着刚毅的脸庞。
  打了这么多年仗,好像一直都不喜欢行军途中遭遇大雨。
  只有这一回,他是希望雨下的更大一些,更久一些。
  这雨,帮了自己,也让自家女婿在军中声望一日千里。
  此时冲刷在脸上的雨水仿佛有一种亲切感,吕布觉得,这不是雨水,而是他女婿请来的援军。
  第六十三章 降了吧
  江夏,夏口县,校场军营。
  一名身形魁梧,剑眉星目,肤色黝黑,面颊上一道刀疤异常显眼的男子在帐内喝着闷酒。
  军营里是不让喝酒的,可校尉指责男子的时候,男子全然当没听到,动了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打不过,最后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兴霸,你怎么又喝上了。”帐外一名男子走了进来后,不客气的坐到了甘宁身旁,陪着一起喝。
  “这些日子我怎么老看你往外面跑,你是不是又出去剪径了。”甘宁随口问道。
  “想,但没敢去。”
  与甘宁一起从益州逃到荆州的沈弥无奈道:“这不比蜀地,江上行事无人敢阻,孙家的战船经常会越境,这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了,自己怕是都要被剪了。”
  江夏是黄祖的地盘,而黄祖在六年前射杀了孙家基业创始人孙坚,双方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前些年还好,孙策一直蛰伏在袁术麾下,只是有机会的时候会公报私仇,但机会很少。
  现在跑到了江东那头就不行了,除了跟严白虎、王朗他们死磕外,找着机会就跑过江夏来闹事。
  就算自己没空,也让孙权带队,多了不强求,碰上了江夏军队就一个字,揍。
  导致同为锦帆贼的沈弥特别尴尬,自己根本与孙家无冤无仇,却被连累的业务都没法开展。
  “兴霸,我们毕竟不是荆襄人,无有人脉,黄祖瞧不上我们,还不如多弄些钱财到时候奔个好去处,怎么样,再带兄弟们出去干一票大的?”沈弥在诱惑甘宁。
  “你不是荆州人,我可是,我祖籍是南阳的你不知道吗?”甘宁讷讷的回了一句。
  “他不照样冷着你。”
  见甘宁依旧无动于衷,他便转了个方向,“我查到了一处好地方,笮融的商队每隔一个月就会走水路运几船盐到庐江去,庐江水域嘛,也不算太远,那盐简直就是白送啊。”
  盐在这个时代虽然被官府管控,世家也有伸手,但私盐买卖还是盛行的,很多地方甚至可以用食盐当成硬通货使用。
  “我们刚到江夏那段日子不是抢过他吗,说后来被抢怕了就走了陆路,怎么又走水路了?”甘宁终于来了兴趣。
  笮融在锦帆贼的眼里就是vip客户,每次抢他的商队都是收获满满的,而且随行的护卫都弱的不像话,沈弥说的对,抢他跟白送没区别。
  “听说是前些日子吕布招揽他却被他骂成了边陲流民,两人因此结怨,现在吕布得势了,连商道都不让他走,他只能从广陵走水路了。”
  听沈弥这么一说,甘宁连手中的酒壶都放了下来,皱着眉头沉思。
  抢笮融是信手拈来的小事而已,孙家他也丝毫不惧,孙策有小霸王的称号那是没遇上我甘兴霸而已。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黄祖,毕竟他是严令禁止劫掠的。
  “别想了兴霸,用咱们自己的船,我都安排好了,弟兄们也不用去太多,两艘船百人就足够了。”
  沈弥很兴奋是因为他知道几船盐值多少钱。
  甘宁喜欢华衣锦服,但他本身不是贪财之人,纯粹是看不得这群跟着自己从益州跑到荆州的老伙计们憋的难受。
  过去自己不想去,他们也不勉强。
  现在不同了,长江上有孙家兵,自己不去,手底下这群人底气就不足了。
  甘宁双手搀扶着台案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兵镧前抚摸着交叉摆放着的双戟,这双铁戟的末端用铁链连着,浑然一体。
  “什么时候。”
  “前两次都是在二十七八,如今已是月中,从江夏顺流到庐江却也快,两天就够了,我们还有时间准备。”沈弥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老规矩,用我们自己的船,让弟兄们分别离营。”甘宁闷声说完沈弥就兴冲冲的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这样的行动还是需要时间准备的,用的私船放在了商贾的渡口上,还要挑选出军士慢慢脱离营房。
  不过沈弥已经有经验了,大问题出不了,就是费些时间。
  ……
  刘勋披着一件袍子,盘膝坐在榻上,双手摩擦驱散着因为连日暴雨带来的寒意。
  这雨这么大,这么急,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过此时的他亦如吕布,对这场暴雨充满了感激。
  大地已经被浸泡成一片淤泥,不少地方甚至是出现了似沼泽的深坑。
  这样的情况,别说骑兵没法出击,就算是步兵也不能。
  换句话说,现在自己得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他是需要时间的。
  需要时间让郑宝劫掠吕布的粮道,需要时间整顿被骑兵支配恐惧下的淮南军。
  “我要有一支骑兵就好了。”他再次感慨道。
  刘勋觉得自己距离这个目标可能不远了,若是吕布粮道一断,到时候兵无斗志,等路面被风干后,自己大军压上,应该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唔?
  发生什么事了?
  入神的他感觉到床榻有些震动,下意识的便跳了起来,才发现震动的不是床榻,好像是这片大地啊。
  作甚作甚,土龙翻身吗?
  没等刘勋弄明白发生什么事,帐外传来一阵阵惊悚的叫声,“洪潦!洪潦来了!”
  洪潦来了?
  是皖水漫上来了吗?那可麻烦了……
  他刚想出去看看,却发现自己的大帐内都漫进水来了,而且速度之快就好像倾泻,片刻已至膝盖。
  刘晔淌水入帐,哭丧着脸说道:“府君,吕军掘开上游堤坝,洪潦灌进来了。”
  “挪营!速速挪营啊!”雨虽然小了很多,但地面一片淤泥,吕布没办法偷袭,还有机会挪营。
  “府君,营地做了散水,尚且人不能行,遑论出了营地啊。”他觉得刘勋似乎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怎么办?”
  刘勋淌水走到刘晔面前,激动道:“子扬,子扬,存亡之际,可有良策?”
  刘晔除了讷讷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军营里漫进来的水不会淹死人,最低处也就是淹到大腿处,但将士们不可能长期待在水里,否则人都会泡烂。
  挪营也不现实啊,他刚才特意去外面走了走,随便一脚下去都可能陷到脚踝处,行走都困难,别说挪营了。
  “降了吧府君……”
  “不!也许,也许吕布那头情况比我们还糟糕呢!”半碗茶的时间前,他还在憧憬要把吕布的骑兵给收缴了,现在就让他投降,刘勋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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