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使进来,见她这般模样,顿了顿:“夫……吗?”
  对这位,叶明熙心中敬重,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让他进来吧。”
  晋修进来时,感到屋内温度,皱眉:“怎的开了窗?”
  “瑄儿在这,自然该通些风。”
  他沉默些许:“夫人良善,却也该在意些自个的身子。”
  叶明熙笑笑:“先生今日来,是为了说教吗?”
  晋修缓慢地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了药瓶。
  闻冬以为又是之前的香药,忙道:“引香还没用完呢。”
  晋修依旧沉默,拉过叶明熙的手,放到她掌心,迟迟没有松手。
  他盯着二人两手交握,轻声道:“夫人,皇后娘娘在坤宁宫等你。”
  叶明熙怔住,抬眼望他,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瞳孔。
  他起唇,紧盯着她,一字一顿:“这是迷药,与寻常点燃的不同,只需撒出去,便可迷晕一片。”
  “在下说的,可听明白了?”
  叶明熙无来由地心慌:“你什么意思?”
  晋修却已松开手,站直:“去吧,夫人。”
  皇后召见,怎么会没有懿旨呢?若只是寻常探望,又怎么不叫贴身女官来?姐姐与晋修只怕都不相熟,为何叫他来传话?
  季飞……也许久没有动静了。
  叶明熙一瞬心乱如麻,立刻吩咐闻冬:……坤宁宫,将小殿下锁在屋内,我回来前,别让他离开。”
  屋外的天阴沉沉的,还未等叶明熙踏出屋门,便听得身后一声:
  “明熙。”
  叶明熙站住,回身而望,晋修站在昏暗之中,依旧站得笔直,认识他这么些年,却头一次见他这般神情。
  无端落寞,眸色晦暗。
  望着她,眼底满是深秋的寂寥。
  自从嫁给季飞绍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唤夫人,破格地叫了自己的小名。
  叶明熙抿唇,没有再迟疑,转身离开。
  “……珍重。”
  陛下病重之后,宫中虽说清冷了些,却绝非没有今日这般,走了几条道都不见人。
  叶明熙惴惴不安,只得愈发催促抬轿的侍从:“快些!再快些!”
  闻冬小跑着说:“夫人,别见了风……”
  话音还未落,就听得远方传来三声沉重肃穆的钟声。
  铛————
  古钟敲鸣,一声比一声绵长哀怨。
  众人惊得原地愣住,就连叶明熙也久久没有回神。
  宫墙之内,三声钟鸣。
  闻冬捂着嘴哭了出来:“陛下,是陛下殡天了吗……”
  天子死了,那……
  叶明熙颤抖怒吼道:“快去坤宁宫!快!”
  这一声,将众人唤醒,侍从不敢耽搁,也不敢再管夫人能否见风,几乎抬着轿子跑了起来。
  到坤宁宫时,叶明熙被颠得差点摔倒,女官一直候着,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叶明熙抬头,瞬间便红了眼眶:“荣芳姑姑,陛下他……”
  荣芳摇头,语速飞快:“夫人快进去找娘娘,门口我们守着。”
  “守着?”叶明熙脸色难看,“要守什么?”
  “太尉大人将全部人手都调去乾清宫了,若要离宫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叶明熙脸色一变:“季飞绍回来了?”
  他离京许久未曾回来,如今一回来天子便驾崩,其中利害她不敢深想。
  荣芳不愿与她说太多,只蛮横将她推进宫殿,叶明熙踉跄进了门,便见到面容焦急的皇后。
  知时间宝贵,也不与她废话,将手中玉佩交给她,飞快嘱托:“后花园东南处有一间冷宫,荒废许久,后院围墙年久失修,墙体断裂,你垫几块砖石攀出去,顺着墙根一直往南便是承天门,门口有架马车,会有人带你离京。”
  “我的心腹会带你到玉安,你去寻一家云葭药堂,将玉佩给管事的,慕二为你藏了一笔私产,够你安稳度日了。”
  不知是多久的计划,竟牵扯出三年前就死了的慕箴。
  皇后叶明芷说的飞快,叶明熙却一把抓住她的手:“那娘娘呢?还有瑄儿呢?不管了吗?”
  饶是她再如何单纯,也猜到季飞绍今日想做什么。
  叶明芷摇摇头:“李怀序死了,我没有活的机会,宁阳宫与乾清宫离得不远,瑄儿逃不掉,他也有他自己的命,只有你。”
  叶明芷突然掉泪,她自嫁给李怀序之后,一直强撑着,外面传她贤良淑惠也好,骂她牝鸡司晨也罢,她都坦然自若,唯有今日,眼尾薄红失了仪态。
  她握着叶明熙的手,用力得发痛,她抬眼,满是不甘悲凉:“明熙,只你这个妹妹,我是一定要保下的。”
  说罢,拽着叶明熙从后门推出去。
  她深深望了叶明熙最后一眼,恨声:“走!出宫!从今往后仔细些,别被季飞绍抓到了!”
  “娘娘!娘娘!”
  叶明熙声嘶力竭,眼睁睁看着叶明芷的身影被朱门掩盖,就好像这深宫院墙将她活埋。
  闻冬虽害怕,却也强拽着她跑地飞快。
  身子猛地一顿,是被人硬扯住停在了原地。
  她回头,怔怔地哭,看见叶明熙站住,不愿再跑,双眼似有大雾漫过,却不掩坚毅。
  “……姑娘?”
  第2章 重生
  见她不愿再动,闻冬心中害怕:“姑娘,你要做什么?”
  叶明熙闭了眼,强行镇定下来:“季飞绍不知道瑄儿在我那,搜寻必定花费时间,你去带上瑄儿,我去找娘娘,我们一起走。”
  从宁阳宫到她住的春棠苑,就算是骑马也要一段时期。
  就连叶明芷都没想到,小殿下今日会偷偷跑来找她。
  闻冬有些害怕:“夫人,若是被大人发现……”
  三年前她想逃跑那次,季飞绍盛怒之下处死了她身边所有的人,只有闻冬被她保了下来。
  事后,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将叶明熙锁在了后宫,臣子之妇入住皇宫,如此闻所未闻的丑事,只有季飞绍那个疯子干得出来。
  参他的折子如海,然而天子重病,天下大权大都握在他手中,谁也拿他没办法。
  叶明熙狠心:“可若要我一个人离开,不如一起死在这!闻冬,你快去!”
  她的话,闻冬自当是听,她颤声:“那夫人带着娘娘去冷宫那等我,请务必小心。”
  见着她跑远了,叶明熙转身从后门挤进坤宁宫。
  她躲在宽大的屏风后,屏息踱步。
  “啪!”
  一阵尖锐的破碎声,将叶明熙吓得一哆嗦。
  “玉玺去了哪儿,娘娘怎么会不知道呢。”
  低压阴鸷的声音一出,叶明熙立刻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
  是季飞绍。
  他心情像是跌到了谷底,声音都冷寒不少:“看在明熙的份上,我本不想杀你,你再不将玉玺交出来,皇后娘娘可要伤心欲绝,随先帝去了。”
  叶明芷低低笑了两声,声音喑哑,像是被人扼住脖颈:“太尉大人要杀便杀,提我那蠢不可及的妹妹做什么。”
  “我一女子,要那玉玺做什么,自然是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季飞绍轻笑,像是不屑她的不自量力:“你妹妹蠢,你以为你又聪明到哪去了?”
  门外有人匆匆进来:“大人,在东华门拦住了,是乔装过的女官,带着继位诏书与玉玺正欲逃出宫去!”
  此话刚落,便听得一阵挣扎声,随即叶明芷止不住的痛呼与怒斥:“季飞绍!你敢!”
  “宁愿让位与琰王,也不愿自己儿子上位吗?”
  季飞绍摊开诏书冷笑道:“可是娘娘,父死子继,天经地义啊。”
  那一瞬间,血液直冲眼底,叶明熙正欲冲出去,下一刻便愣在了原地。
  叶明芷倒在了屏风前,满脸是血,正欲挣扎,透过朦胧的琉璃窥见了躲在屏风后的叶明熙。
  姐妹隔着冰冷的琉璃两两相望,一瞬间都怔住了。
  叶明芷瞬间放弃了挣扎,任由刀刃刺穿她的胸口。她拼死挡住了屏风后的人影,充血的双眼悲伤恳切地望着她,唇瓣微张,溢出大口大口的血。
  走。
  叶明芷望着她,眼泪冲不散血渍,眼底满是祈求的泪光。
  走。快走。
  大片大片的血冲刷在琉璃上,隔着屏风蒙住了叶明熙的双眼。
  她就像是坠入冰窖,浑身上下冷极了,直勾勾地盯着倒在地上的尸首,连气都喘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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