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再一听白蓁蓁的哭声,她又一顿骂,“哭什么哭,你个丧门星,害人害己的玩意儿。害人不成,自己倒了霉,你怎么还有脸哭!”
  白蓁蓁脸色更白,拼命向陈颂解释,“不,不是这样的,之前在王府时她总往萧世子跟前凑,我以为她对萧世子有意。但那时她身份不高,我怕她越陷越深,实在不忍她走错了路,便想着若是她嫁进我们国公府,我也能照拂她一二……”
  “你说她在王府时总往萧世子跟前凑?”
  “是,是啊。”白蓁蓁心下一喜,面上却装做十分懊恼的样子。“那次我来找她,她告诉我她心里只有萧世子,哪怕是做妾也愿意……我便想着人各有志,既然她心意已决我也不好说什么。所以听到有人说你们两家有意结亲时,我怎么可能会信……自从那次见到你,我心里就有了你,你可明白?”
  陈颂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也确实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他的表情慢慢地变了。
  白蓁蓁刚开始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真心错付,看错了人而觉得自己可笑。但当他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时,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陈大公子,……怎么了?”
  “原来那些人说的没错,你们白家的人为何要低娶或是低嫁,那是因为但凡是高门世家都不愿意与你们结亲。”
  “不,不是这样的,我真的只是看中了你的人品。”
  “你看中了我的人品,那你的人品呢?”
  白蓁蓁闻言,有些站不住,“你是何意?”
  “我是何意,你心知肚明。”陈颂的眼神越发的嘲弄。“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你说她在王府时总往萧世子跟前凑,你说她一门心思想攀上萧世子,且自甘为妾?”
  “没错,是这样的。”白蓁蓁急切地解释着,“她那时出身低,除了做妾还能做什么?我诚心想和她做朋友,她却不愿意。陈大公子,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惯会利用自己那张脸骗人……”
  “你住口!”陈颂大怒,生平第一次与人急赤白脸,却不想居然还是一个姑娘,且还是与他定了亲的姑娘。但他的性格使然,注定说不出难听的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别忘了,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张阿嬷年纪虽大,但眼睛耳朵都好使得很。她头偏向这边,伸着脖子听他们争执,自然也听清了他们在说什么。
  当下“呸”了一声,说了一句:“什么东西!”
  这时又一辆马车朝巷子口驶来,她一眼看到坐在车前的多乐,惊喜地喊出声来,忙颠颠地跑过去。
  “哎约,多乐,可是你家公主殿下回来了?”
  多乐笑道:“正是呢,阿嬷,我家小殿下惦记着你们,特意回来看一看。”
  说着,递给张阿嬷一盒精致的点心。
  张阿嬷笑得见牙不见眼,努着嘴示意多乐往那边。多乐顺着往那边一看,看到了也往这边看过来的白蓁蓁和陈颂。
  多乐冷哼一声,抬了抬下巴,小声冲马车里面道:“小殿下,陈大公子和白大姑娘在那边。”
  谢姝自然是早看见了,“别管他们,我们走。”
  “阿嬷,等会我来找你说话。”多乐说。
  张阿嬷“诶诶”地应着,别提有多高兴。
  等马车进了巷子口,她朝那边得意地哼了一声,嗓门更大。“我可是看着公主殿下长大的,我早就说过她是个大富大贵的命。不像有些人,丫环的身子小姐的命,投胎投得再好也扛不住。还生了一副坏心肠,迟早要挨天打雷劈!”
  白蓁蓁身体晃了晃,下意识想去扶住陈颂。陈颂连退两步,冷漠的样子让她更加受不住,摇摇欲坠地只能扶住马车。
  她好恨哪!
  那个人是救了她的命,却也害得她好苦。若不是那个人,假郡主就不会被揭穿,她也不会沦为阖京上下的笑话。若不是那个人,母亲的事就不会包不住,她也不会连嫡女的身份都保不住。
  “现在她成了公主,人人都想踩我一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是国公府的嫡女啊,我不顾出身愿意与你定亲,现如今你……你要悔婚吗?”
  悔婚二字,一下子扎进陈颂的心里,拔都拔不出来。
  他想!
  他的表情告诉了白蓁蓁,白蓁蓁扶着马车的手因为用力而差点抠出了血。
  “你若是悔婚,你的名声何在?便是你悔了婚,她也不会回头看你一眼。她已经成了公主,与萧世子门当户对,你觉得她还会要你吗?”
  “难怪她不愿意和你做朋友,你这品性实在……”纵然怒极恼极,陈颂还是说不出难听的话。“你可知她根本不可能与人为妾?你可知萧世子早就心悦于她?你可知她曾拒绝过萧世子?你什么都不知道!以你狭隘阴险之心,去揣度他人的光明磊落,你实在是恶毒!”
  “……竟然什么都知道!”
  “是,我什么都知道。”陈颂又笑起来,笑自己愚蠢,笑自己活该,笑自己可笑,笑自己可怜。
  最后他扔下一句话,“我不会娶你!”
  ……
  那边谢姝已到了谢家门外,多乐上前叫门。
  刘婆子一边问“谁啊,”一边打开门缝看,等看到多乐时,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同手同脚地把门打开。
  叶氏听到动静出来,又惊又喜。
  “娇娇,娇娇,你怎么来了?”
  她拉着谢姝的手,左看右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这个时辰,家里除了她,就是谢则美。
  谢则美迈着小短腿,有模有样地过来行礼,“臣谢则美给公主殿下请安!”
  谢姝哭笑不得,问叶氏,“娘,他这是和谁学的?”
  “不知道啊,没人教他。”
  “我跟爹学的。”
  他这一说,谢姝想起来了。
  当初封公主的圣旨下来之后,爹确实行了君臣之礼,行了一半被她阻止,也不许其他人再行礼。后来一家人相处,便和从前一样,再没有过多的礼节。
  没想到就那么一下子,这小家伙就记住了。
  “二姐,二姐,你现在还是公主吗?”
  “是啊。”
  谢则美“哦”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那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在家里住了?”
  童言童语的一句话,听得叶氏眼眶一红。
  谢姝也有些难受,这一世除去最开始的四年,其余的时光她都生活在谢家,谢家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
  她思量一番,让人去给长公主带话,说自己今日就住在谢家。
  一听这话,叶氏喜极而泣,谢则美更是欢呼出声。等到谢则秀放学,谢十道下值归家,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围成一桌吃了一顿团圆饭。
  烛光暖黄,亲人在侧,曾经最为寻常的日子,如今都成了难得。
  饭后,一家人坐着说话。
  原本这个时候,谢十道会把谢则秀叫去书房,然后考校儿子的功课。但今时不同往日,谢十道没走,谢则秀也没走。
  谢姝慢慢说最近发生的事,包括上次进宫。她如今的身份注定不会远离王权之争,所以她有意多说一些。
  谢十道听得认真,不时也说几句。父女二人有来有往,听得叶氏又欣慰又难过。
  时辰渐晚,谢姝回房。
  再次回到自己住了九年的地方,但见一切如故,桌净几明不染尘埃,连她上次忘了带走的一本游记都还原封不动地摆放在之前的位置。
  她拿起那本游记,怔怔出神。
  叶氏不知何时进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娘,你怎么这么看我?”她放下书,拉着叶氏一起坐下。
  叶氏爱怜地摸着她的发,轻声问:“娇娇,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点了点头,顺势靠在叶氏身上,如同从前一样。
  叶氏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怎么可能不了解,女儿一进家门时她就看出了不对。
  这个孩子自小懂事通透,若真有心事,那必不会是小事。
  “娇娇,你能不能告诉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娘,如果有一道点心摆在你面前,你明知道它有毒,你又很想吃它,你该怎么办?”
  点心就是萧翎。
  谢姝不是一个会逃避问题的人,她知道自己或多或少应该是有点喜欢萧翎,但萧翎于她而言就像有毒的点心。
  叶氏当然不知道她把萧翎比喻成了有毒的点心,虽不解她的问题,却还是问道:“那若是吃了这点心,会出人命吗?”
  “不会,但会很难受,日夜都不得安生的那种。”
  这下叶氏更是不解,想了想,道:“娇娇,娘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也不知道你说的有毒的点心到底是什么,但娘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事,娘唯一的心愿就是你的平安。如果那有毒的点心可吃可不吃,那你就不要吃。若是不吃会死,那你就吃。”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谢姝瞬间醒悟。
  多年以前,亲娘也说过,国仇家恨都与她无关,只要她好好活着。而现在娘也说,唯一的心愿就是她的平安。
  所以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她早就明白的道理,怎么就在萧翎的问题上钻了牛角尖呢。
  如果没有萧翎,她也能活得好好的,她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倘若真有那么一天,离了萧翎她会活不下去,那她就和萧翎在一起。
  思及此,她不由自主抱住了叶氏。
  “娘,你真好。”
  第70章
  ……
  翌日。
  在熟悉的房间醒来, 谢姝却怔神许久。
  恍若隔世,五味杂陈。
  门外,传来故意压低的说话声。
  “哥, 二姐还没醒吗?我想找二姐玩。”这是谢则美的声音。
  另一道声音还带着少年换声期的难听,压得更低, “二姐难得回来, 不许吵醒她。等她醒了, 你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