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喝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忍不住劝方静道:“要不你也别喝了吧?我在书上见过这种红茶菌,都说不好,万一养坏了弄出杂菌,喝了要命的!”
  方静不以为然,“没事的,我们家都喝大半年了,我妈说这东西补身体顶好,她喝了胳膊不疼腰都不酸了!”
  姜湘:“…………”
  姜湘不死心,又劝了几句,还是劝不住,算是没话说了,省得扫她兴。
  既然姜湘不喝红茶菌,方静便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
  姜湘捧着搪瓷缸,暖暖手。
  “你们家里其他人呢?”姜湘问。
  “我老舅摔断腿住医院了,他们都去我老舅那边探病呢,晚上才回来。”方静喝着酸酸甜甜的红茶菌,头也不抬。
  姜湘“哦”了一声,心想难怪这次没遇上方静家里人。
  幸好没遇上。
  方静性子大大咧咧,不在意她成分不好,和她交情杠杠的。
  但方静家里人就不一样了,不乐意姜湘上门,嫌她是资本家后代,次次见了面虽然嘴上不说什么,看她的眼神却是透露着一丝丝嫌弃。
  方静:“你现在回城,有工作了吗?”
  姜湘摇头:“还没确定呢,现在没到年初大量招工的时间,我闲着也没事,就去报名了国棉三厂的招工考试,明天上午考试,成不成的就看明天了。”
  方静也听说了国棉三厂在招工,但那招的是临时工啊!
  她眼眸闪烁,看了看姜湘,姜湘穿着臃肿棉袄,军绿色工装裤,还是红河湾大队的那一身熟悉衣物。
  她似乎翻来覆去只有这几件衣服穿。
  姜家现在是破落了,但好歹曾经是长川市出了名的资本家呢。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姜家背地里还藏着多少家底,谁也不清楚。
  就方静所知,姜家的其他人,比如最小的姜晴,那平日里吃的穿的就比姜湘好太多了。
  显然方静也很清楚姜湘的艰难处境。
  虽然姜湘衣着破旧,但难掩她通身明亮的气质,头发乌黑皮肤雪白。
  单单这两样,就已经足够吸引男人的目光了。
  方静打小就知道姜湘长得漂亮。
  一路读书上学,学校里好多男生喜欢她,但得知姜湘的成分,大半都打消了蠢蠢欲动的念头,剩下的少数几个,仍然上赶着追着姜湘转。
  但姜湘通通不理。
  用姜湘的原话说,都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态度居高临下的,仿佛喜欢她就是施恩她一样。
  呸!她成分不好怎么了,一只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呢!
  想到这里,方静忍不住笑了下,和姜湘说:“你要实在找不到工作,也别在你那个家里呆了,干脆相亲去,找街道办的妇联主任当媒婆,让她给你介绍——就冲你这张脸,绝对能找个条件好的!”
  姜湘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知道她是夸自己漂亮,但还是觉得这话不好听。
  “我能找到工作的,我当初在学校成绩那么好,没道理一个小小的招工考试过不去。”
  再说了,国棉厂招的是临时工,没听说要卡成分。
  方静托着下巴叹息,不想提这个不开心的话题,话锋一转道:
  “你也知道我在机械厂接了我妈的岗位,干了这几个月,车间的师傅和我妈熟,都挺照顾我的,给我派的活儿也简单,就天天呆车间,擦灯泡,擦皮带,擦轴承,再偶尔给机器擦擦油,挺没意思的。”
  姜湘没说话,瞅了瞅她貌似忧愁的眉眼。
  心道死丫头你就偷着乐吧,天天呆车间擦个灯泡,不用风吹不用日晒,也不用多辛苦,一个月就能拿三十块的工资。
  你再瞅瞅你姐妹,可怜透了,区区国棉厂一个临时工的工作,都得撸起袖子费劲吧啦争一争呢。
  姜湘一点也不想说话,给她翻了一个白眼。
  方静看见她翻白眼,乐了乐,又和她说了一个八卦,“当初欺负你的宋有金,就我们机械厂厂长家他儿子,宋有金,你还记得不?”
  姜湘当然记得!
  就这么一个垃圾渣滓,仗着他是厂长家独苗苗,想占她便宜,玩一玩,她这暴脾气,直接一巴掌扇过去了!
  一巴掌下去爽是爽了,但宋有金被她扇了巴掌气得跳脚,扬言要让她不好过。
  她当时是真的怕,也怕躲不过下一次被欺负,只能卷了铺盖去报名插队,躲得远远的。省事。
  现在姜湘不怕他了,仰头道:“我打听过了,那渣滓结婚了,他结婚了再敢来招惹我,我找他媳妇撒泼告状!”
  “还真是,”方静笑,“宋有金不成器,当年他纠缠你耍流氓,你吓得跑来和我一块下乡插队,这些事厂长后来都知道呢。”
  “厂长为了治他,专门给他娶了一个彪悍媳妇,那媳妇我认识,叫廖娟,也在我们机械厂里,她手底下管十几号人,厉害着呢。”
  姜湘第一反应就是惋惜:“照你这么说,那廖娟人家条件挺好啊,在你们机械厂有工作,干的也争气,怎么会看上宋有金?”
  方静也惋惜:“她就是年龄大了点,比宋有金大八岁,长得也清秀,好看呢。就是年轻时没遇上好的,本来都快要谈婚论嫁了,结果她那对象考上大学,又耽误几年,好不容易等到大学毕业了吧,人家开口悔婚了。”
  姜湘愣了愣,憋不住想骂人。
  她若是遇上这种故意耽误她几年青春的渣男,谁也别想拦着她拿刀剁人。
  方静叹口气,“总之遇人不淑,她被耽误了好些年,厂长喜欢她的脾性,觉得能治住宋有金,专门安排他两相亲。宋有金那皮相你也见过,小白脸,长得还行,廖干事看得上,就结婚了。”
  廖干事,也就是廖娟,宋有金他媳妇。
  姜湘还是止不住惋惜,打心眼里觉得一朵鲜花插牛粪上去了。
  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她听一听八卦图个乐子,犯不着多嘴评论。
  方静捂了捂嘴,抓着姜湘小声说:“接下来跟你说的才是重点,你听了指定高兴!那宋有金,昨晚遭殃了!”
  话音刚落,姜湘顿时来了精神,兴奋道:“怎么?怎么遭殃了?”
  “宋有金不是喜欢喝酒嘛,全厂都知道!昨晚他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喝完酒,散了各回各家,大半夜一个人走巷子,结果让人套了麻袋,挨了好大一顿打!”
  “好啊!”姜湘禁不住鼓掌,拍案叫绝。
  方静急忙嘘了一声,示意她低调些,“你高兴也别这么显眼,小心让别人以为是你找了人打宋有金呢。”
  “我哪有这个能耐?我打得过他吗我?”
  “你是没力气,打不过,你不会找其他人帮你打?”
  姜湘笑了一声,骂道:“我倒是想找人揍呢,我找谁去?谁愿意帮我出头得罪你们厂长家独苗苗啊?”
  方静也笑,当然知道姜湘做不出这种事。
  单纯是觉得巧合,姜湘才刚刚回了长川市,当天夜晚,那边宋有金就被套麻袋挨了打!
  说巧,那真的挺巧的。
  听方静提起这茬,姜湘起初笑着,后来不知怎么想到了梁远洲……顿时一愣,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姜湘想起上火车前,在兴安县火车站候车室,和梁远洲拐着弯儿打听机械厂宋有金消息的那一幕。
  莫非是梁远洲当时记到了心里,回了长川市又去打听了一番?
  当年她被宋有金纠缠受欺负的事儿,在机械厂这一片不算秘密,稍微存了心去问问,不难问出来。
  若是梁远洲知道了,套麻袋打一顿算什么,她还担心他要拿刀剁了宋有金呢。
  姜湘心有戚戚,垂了垂眸,双手交握,没敢再说话。
  方静叮嘱她:“总之你最近少来机械厂这边,别招宋有金的眼。他现在顶着一个被揍肿的猪头,走路一瘸一拐的,满大街找嫌疑人呢!”
  想到那场面,姜湘顿时忍不住笑了,下意识祈祷宋有金永远找不到嫌疑人!
  她心情极好,又和方静叽叽喳喳聊了半晌,最后拿了炉子里刚刚出来的烤红薯,心满意足地走了。
  方静送走她,在筒子楼门口站了许久。
  她望着姜湘渐行渐远步伐欢快的背影,突然便很羡慕她没心没肺自由乐天的性格。
  她认识的好些朋友,性格都不会有姜湘这般鲜活。
  那一边,姜湘拿着从方静那打劫来的红薯,一边剥着皮一边往印刷厂家属院的方向走。
  她正走着,喜滋滋舔着手指上沾的红薯泥,后脑勺突然就挨了一记!
  姜湘顿住,没好气骂:“谁啊?”
  却见方才抽她后脑勺的,俨然就是梁远洲。
  梁远洲靠墙而立,双手插兜,像是在此处等了很久,“大小姐,终于肯从您朋友家里出来了?呦,人家招待你,就给你一个烤红薯?”
  姜湘:“…………”
  姜湘哼了一声,扭头继续走,“谁叫你在这里等我了?又没让你跟着我!是你自己厚脸皮非要跟着我!”
  梁远洲步步紧跟,“是是是,是我厚脸皮非要跟着你,姜湘同志,请问你接下来去哪里呢?”
  “没计划去哪里。”姜湘说着,主动给他掰了一半的烤红薯。
  梁远洲颇感意外,受宠若惊,伸手接了过来。
  姜湘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和他说话,语气漫不经心,“谢谢你昨晚帮我出气,套麻袋打了宋有金。”
  “……”
  “什么,什么出气?”梁远洲眼神茫然,企图装傻,“湘湘,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昨晚大半夜,你专程过来给我送了烤鸡腿!那时虽然天黑,但我看见你裤腿上好像沾了血,当时以为看错,现在想想,应该是你打宋有金打的——”
  “胡说八道,”梁远洲蹙眉,“干我们这种行当的,最要紧就是不能留下破绽。”哪能裤腿上沾了血?
  “。”姜湘瞅他。
  梁远洲:“。”
  梁远洲扭头,低下脑袋,默默吃起了姜湘给的那一半烤红薯。
  第2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