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泽会对着任何人都这样做,但如果他对着洛璟钰也是这样做,那在他心中洛璟钰和旁人有什么区分?
  他绝对不会这样对洛璟钰。
  那样心狠的他,残忍的他,暴戾的他,面对着“背叛”会杀掉任何人,却不会用剑指向洛璟钰。
  因为那是他央求祈愿到走出冷宫后,终于落到他指尖的月光。
  于是李越泽在委屈难过中,他的剑只能指向自己。
  ——他要用带着血色的威胁,在迷顿中逼迫自身。
  直到将彼此都堙灭,才后知后觉,喔,原来当初曾有不可言说的情愫。
  而当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早已真正不可言说。
  等到熟悉剧本之后,再次开拍。
  李越泽拎着剑,面色凄惶一笑,反手要将剑刺向自己,而洛璟钰伸出手抓住剑尖。
  李越泽急忙松手,剑坠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洛璟钰看着他,眼底是混杂着愤怒和失望的复杂情感,他的血滴在地上,李越泽心如刀绞。
  李越泽眼神凄惶;“既然你背叛我,又何必拦我?”
  ……哪里有背叛?
  这里面尽数是误会算计。
  他们两个人,仿若走到独木桥边缘,水流湍急,谁都无法走出此时困境。
  洛璟钰已经在自己限度最大的尺筹中,将那句私心说得清楚。
  他见李越泽没有回应,只是抓住背叛不放,只以为他弃这心意如敝履。
  他们两人面对着面,离得很近,而身体缝隙的空地上,一片氤氲开的血红。
  是他们两个人的血混在一起低落融合。
  这似乎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
  李越泽愤怒中带着泣血般的质询。
  “你真的要做国师,为什么不做我的国师?”
  “你那么喜欢做皇兄的国师?因为是国师,还是因为那个人是皇兄?”
  洛璟钰从不愿掺和进去什么皇兄皇弟的争端,他来到这里是为了道家祈福,留在这里是因为李越泽。
  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个是道,一个是他。
  他压住那过往生命中唯一的信仰支柱,去偏爱他。
  却只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洛璟钰低头看看还在流血的掌心,抬头对上李越泽充血中带着癫狂的眼睛,突然一股疲惫涌上心头。
  罢了,罢了。
  渴求些什么,又执拗些什么,挣扎些什么呢?
  一瞬间,光风霁月的修道者身上朝阳般的气韵,就这么散开去了。
  他甚至连挺直的脊背都有些弯曲。
  “殿下。”他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殿下……殿下。”而后又是两声。
  这尊敬般的称呼,是隔阂,是不解。
  可这不解,也终将无解。
  他似乎是自言自语般的呢喃着,目光垂着,看向地面上的鲜血。
  过往默契滋养心头绽放的花,眨眼间枯萎,也没有什么可以再重复多言的了。
  “……我曾坚信殿下的种种般般,如今就是这样的结果。”
  “因果轮回,也罢,本就不该有什么痴心妄念。”
  既然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有这样的预感。
  又为什么偏要勉强,直到双方对峙,直到见血收场?
  他读了那么多道经典籍,怎么还是看不破参悟不开呢。
  怎么还是一味执着?
  李越泽仍被愤怒裹挟:“这就是你的回答?我在问你!”
  洛璟钰只是看着他。似乎想把他的样子刻在心头。
  李越泽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按道,理他应该把洛璟钰抓起来下水牢什么的,但他只是挥袖而去。
  这一抽手,这一背影。
  转身时候,心中还是怒气冲冲,再度回首,已然风雪满头。
  而此生,直至死亡,二人再也没有见面。
  “卡!”
  导演很满意,大声喊:“很好!保一条,再来几遍!特写跟上!”
  一下午拍完,就过这段戏。
  路澄拍到整个人的情绪都很错乱。
  一会儿唔今天盒饭有两只大虾耶真不错,一会儿白痴吗李越泽你怀疑你就好好问啊你拔什么剑!
  一会儿怎么没给我发水果啊,一会儿洛璟钰你张着嘴不说话你在装什么!
  妈耶这就是感情戏吗,母胎单身路澄有点肃然起敬。
  谭宗平端着盒饭过来,坐在路澄对面。
  看见路澄一边扒虾一边带点青的脸色,坐下来了。
  “挺好的,你的戏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我一个人的戏了。”
  他开始数数:“看见你离开后发狂、发现你的信,读完忍泪坚强,继续冲进权力斗争的厮杀中。”
  “不过说真的,他俩的感情也就这样的结局了,再来几次都不可能真的在一起。”
  拍过不少戏的谭宗平,给出这样的论断。
  “绝对不会在一起。”
  “不仅仅是因为剧里的设定,才不能在一起。而是……哪怕在现实生活中,李越泽这种暴躁到只肯对一个人好的性格,喜欢谁都不会成功的。”
  谭宗平:“嘴也不长,但很能嫉妒,一点不满意就要暴躁起来。”
  “一边装好人,一边做坏种。一边伪装一边觉得,哦原来他被自己吸引只是因为自己装得好。一边得意自己会装,一边害怕被发现,还要痛骂老天没人喜欢真实的自己。”
  谭宗平把李越泽的性格吃得很透,他数了数,连连摇头。
  谭宗平:“这种人怎么会幸福呢?什么幸福都会错过的。”
  路澄捏着筷子,听着谭宗平刚刚说的那些话,点点头。
  可怎么听,怎么觉得好像有点耳熟。
  他随口说:“乍一听,似乎有点像我朋友的性格。不过他倒是不暴躁,顶多是有一点公主病而已。”
  -
  而此时,正被江鹤一个档案盒甩到面前的达兆副总:“……”
  副总要是听到路澄的这个说法,怕是要疯癫了。
  公主病?这是什么公主病?
  快拦一下啊啊啊啊,我好怕他咬我啊!这玩意儿不咬人吧??
  旁边的孟竟轩一脸铁青。
  副总擦擦汗,对着整个人就差爆炸的江鹤开口:“这个、这个确实是因为制片那边携款跑路了,我们之前也没预料到,所以收不回来款……”
  江鹤两步上前,一把拽住这哥们儿的领带:“你放什么屁?”
  他冷笑一声。
  “解释一下,什么叫收不回来款?嗯?”
  他开始指桑骂槐:“你的脑子里装的是棉花还是棉花糖啊?丧尸啃脑子的时候都啃不到你吧?”
  “怎么办事的啊,能干就干,干不了就走,很难理解吗?”
  当着孟竟轩的面,对着合作方的员工:能干就干,不干就走,纯属放屁,没有脑子!
  当着路澄的面,对着橙子喝喝的员工:今天天气有点热,我请大家喝奶茶,哎呀今天下雨了,大家早点下班吧~
  ……双标怪的又一个双标事迹。
  今天江鹤来发难,也是做了充足准备,来和孟竟轩撕破脸的。
  他也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江鹤了。
  之前跟着孟竟轩赚钱,各种拖尾款找人来给他添麻烦,他都只能忍着。
  没办法,达兆那边多少也算个渠道,也不能不去。
  搞钱的时候,忍忍煞笔老板,那还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现在不一样了。
  之前因为路澄的劝告,凭着《承江岸》大赚一笔,甚至现在也有了橙子喝喝之后,妈的和路澄认识之前的那批尾款拖延还不到账。
  江鹤终于忍不了了,他带着牛蛙大哥直奔孟竟轩的办公室。
  “江鹤。”孟竟轩皱着眉毛,觉得这是江鹤对他的挑衅。
  目的不在于钱,而在于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