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随之而来的头痛却又让他不由得又闭了回去。
  阿芜端着碗醒酒汤在旁边已经站了许久了, 但世子爷好像一直都没有发现她。
  她抿了抿唇,看着碗里的汤, 踌躇极了。
  突然从乐坊最低一等的洒扫婢女变成了侯府里的丫鬟,这对她来说,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只是昨晚世子爷把她带回来后,倒头就睡了, 别的什么也没说, 到现在管家也没有安排她具体做什么,这煮醒酒汤还是她自告奋勇去的。
  因为她不知道之后世子爷会怎么安排她, 所以,她其实有点想要表现一下的心思。
  一等丫鬟她长太丑了, 不敢想, 但是二等丫鬟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这有等级的丫鬟, 比普通的洒扫婢女月例要高些。
  她想要早点攒够银子给自己赎身。
  但真端着醒酒汤进来了, 阿芜却又心生了退缩, 她有点害怕, 害怕昨天世子爷是因为喝醉了意识不清醒才把她给带回来的, 万一……万一他酒醒了又后悔了怎么办?
  在她犹豫的这段时间里, 醒酒汤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现在入嘴应当是刚刚好的, 在磨蹭下去,又该变凉了。
  再者, 阿芜看了看床上的世子爷,只见其眉头紧皱, 看起来难受极了。
  阿芜紧张得有点手抖,不能再等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闭眼长呼了一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轻声地走到了床边。
  “世子爷?”
  “世子爷?”
  “喝了醒酒汤再睡吧……这样会舒服一点。”
  阿芜的声音越来越小,在乐坊里的时候,有几个姑娘那起床气可大了,她就受过好几次池鱼之殃,现在身处侯府,她初来乍到,根本不知世子爷是个什么脾气的人,自然就有些畏手畏脚。
  那勇气啊,完全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说到后头,连她自己都听不太清自己的声音,更别说世子爷了。
  阿芜垂首,紧咬着下唇,很是挫败。
  她太没用了。
  “你是要在这里做门神么?”一道慵懒又带着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阿芜:“!!!”
  世子爷醒了?!
  阿芜跟个受惊的小兔似的,前后左右环顾了一圈,这才确认了世子爷是在跟她说话。
  然后她整个人就手足无措了起来。
  门神是用来辟邪的,为了吓退妖魔鬼怪,一般都长得凶神恶煞的。
  世子爷说她像门神,可却又没有睁眼,她一时分不清这是褒义还是贬义。
  阿芜的心忽然忐忑极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面前的一道阴影,替他对挡住了刺眼的光线,周崇柯缓了一会儿,终于从头痛中缓过来了些许,他将手背从额头上放了下来,一双桃花眼,刚睁开时像是罩了一层水汽,看人还有些迷蒙,他定定地盯着阿芜看了一会儿,视线才开始清晰了起来。
  她刚走过来替他挡住光线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察觉到了。
  说她胆子大吧,说话又跟蚊子叫似的,说她胆子小吧,她这想要表现争功的心思又昭然若揭。
  周崇柯抬手揉了揉眉心,实是不懂自己怎么会带了个这样的人回来。
  思及昨天的事情,周崇柯又是一阵无语加不可置信。
  刚才缓解了一点的头又开始痛了。
  他还不如醉得不省人事,这醉了又没完全醉的,醒来了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该死!
  哭了?
  他居然哭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娘死的时候,他都未必掉过一滴眼泪,结果,他居然对着一个陌生女子哭了……
  周崇柯懊恼得只想时光倒流,真是丢人丢到外头去了。
  关键——
  周崇柯又掀眸打量了一下那人。
  只见她端着个木盘,埋头站在那床边一动也不敢动,杵在那跟个鹌鹑似的。
  甚至,即便她头已经埋得很低了,仅露出右边额上的那一点疤,看着就已经很骇人了。
  周崇柯:“……”
  他忍不住地开始怀疑人生,他昨天怕不是喝酒把脑子给喝坏了。
  无缘无故地,对着这么一个婢女,什么都不是什么绝色美女,他这是在伤心个什么劲呢?
  周崇柯完全无法理解昨天的自己。
  甚至把人带回来这事,现在看来都有点冲动了。
  周崇柯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费力从床上撑坐了起来,这才懒洋洋向其伸过去了一只手。
  阿芜后知后觉。
  !!!!!
  世子爷这是要喝醒酒汤?
  反应过来后,她连忙将木盘端近了一些,方便世子爷拿取。
  周崇柯端了直接一饮而尽,也不知道她放了些什么,酸酸甜甜的,喝下去倒是真的舒服了一些。
  他脸色稍霁,再抬眸时便不期然撞见了她还没来的及收回的视线。
  那眼神亮晶晶的,似乎对她自己这醒酒汤很有信心,还有点期待表扬的意思。
  只是胆子太小,一触及他的视线立马就缩回去了,那头低得都用下巴挨上脖子了。
  周崇柯只觉好气又好笑。
  他有这么吓人么?
  “抬头。”周崇柯命令道。
  这声音听着无波无澜,阿芜咬了咬唇。
  完了完了,她肯定要去做洒扫婢女了。
  不对,也有可能会被直接发卖出去……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真是鼓足了勇气,这才忐忑地将头抬起。
  这些年,她被辗转卖去过很多地方,还是多亏了这张看着可怖的脸,那些青楼之类的地方都瞧不上她,顶多让她做些脏活累活。
  只是那些活计得的银钱都很少,攒了这么多年,距离她攒够赎身银子还是遥遥无期。
  她听说那些王公侯爵府邸的主子对下人都很大方,本以为这次走大运进了侯府,就能够向目标迈进一大步,但……
  阿芜心下有些失望。
  她果然……还是痴心妄想了么?
  阿芜的双眸不由得漫上了一层水雾。
  这落在周崇柯眼里,不知为何,他的心却突然抽痛了起来。
  这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他抬手按住胸口,看她的眼神活似见鬼。
  “你叫什么名字?”周崇柯忍着痛问道。
  “阿芜。”
  回他的声音很低很轻。
  可周崇柯听到这个名字脑子却像是被突然叩击到了深处。
  阿芜……
  他在心中复念着这个名字,莫名地,竟觉得有些熟悉。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很重要。
  可究竟在哪听过,他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周崇柯眉头紧锁,他这人记忆力向来不错,这样的情况,还头一次遇见。
  “你以前真的没有见过我么?”周崇柯再次确认地问道。
  阿芜神色微怔,呆呆看着他,虽然不解为什么会有此问,但还是老实回了:“这是奴婢第一次来京城。”
  她在乐坊做粗使婢女还不到一个月,昨天确实是她第一次见到世子爷。
  阿芜眸光澄澈,周崇柯见她那神情也不似作假。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盯着她看了许久,却也只好作罢,只是心中的异样,到底还是挥散不去。
  “你以后便做我的贴身婢女吧。”周崇柯道。
  “是。”阿芜声音有些蔫蔫的。
  可——
  等等!
  贴身婢女?
  她没听错吧?世子爷让她做贴身婢女?
  阿芜:“!!!!!”
  贴身婢女那就是一等丫鬟,那她应该……会有很多月钱吧?!
  阿芜的眸光骤然迸发出了惊喜,可把她给开心坏了。
  “是!世子爷!奴婢一定会好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