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晋元帝眸光一眯,摩挲着扶手上的龙头,不紧不慢地说道:张卿,你又要弹劾谁?
  张御史声音淡然:臣要弹劾古御史和孙御史,还有李御史。
  这三人闻言,脸色微变,猛地抬头看向他。
  满朝文武,几乎都惧怕张御史,但既然不是弹劾自己,一个个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晋元帝目光深沉地审视着张御史,沉声道:弹劾他们什么?居官营商,与民争利吗?
  张御史道:我朝并无立下法典,不准官员营商,至于百官有无滥用职权,欺压百姓之举,还有待彻查,臣要弹劾的是,他们身为御史,掌监察之事,不洁身自好,反狎妓寻欢,堕了朝廷的威严,望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官员私下狎妓,屡见不鲜,谁也不会闹到明面上来,万万没有想到,张御史以此发难。
  古御史几人昨夜在怡红楼快活了大半夜,很多人都瞧见了,真是辩无可辩。
  官员狎妓不是什么大罪,但御史台肯定是呆不了。
  一想到晋元帝接下来的计划,因为他们而夭折。
  三人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
  陛下,臣,臣知错。
  这几个蠢货,连那二两肉都管不住,还能替他完成什么大事?
  晋元帝雷霆震怒,语气冷得像冰渣一样:身为御史,德行不端,拿着朝廷的俸禄,不为社稷分忧,反而,尽做一些有损朝廷威严的腌臜事,朕要你们何用?来人,除去这三人朝服,罢黜官职!
  古御史几人面色煞白,张了张嘴皮子,却不敢再求饶,只能任由禁卫上前,摘下他们的乌纱帽,脱去身上的朝服。
  晋元帝沉着脸,拂袖离去。
  福公公高喊了一声退朝。
  回到紫宸殿,晋元帝脸色更沉,福公公小心地伺候着。
  朕一直以为,张卿是直臣,是孤臣,如今看来,晋元帝神色一顿,陡然凌厉,福全,你觉得张御史是谁的人?
  福公公心头剧烈一跳,后背不禁发寒。
  怎么也没有想到,陛下震怒之下,竟然是对张御史的猜忌。
  福公公压下心头的悚然,小心翼翼地应道:这,这,老奴不懂朝堂,不敢妄言。
  好在晋元帝也不是真的要他回答。
  他沉声说道:朕的这些臣子,口口声声喊着为朕尽忠,却无时无刻不在算计朕,朕,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尤其是萧宴玄!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出手,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朝堂这边是废了,但西市那边......
  他不信,他贵为一国之君,斗不过一两个臣子!
  都安排好了吗?晋元帝目光冷然,忽然问道。
  福公公躬身说道:回陛下,都安排妥当了。
  晋元帝便不再言语,拿起奏章批阅。
  福公公往后退了几步,躬身候着,以免晋元帝还有别的吩咐。
  殿中静了下来,福公公的内心却仍有波澜。
  宴王可比他的父兄厉害太多了。
  他从不与人结党,但在朝中却能一呼百应,看今日的御史台便知道了。
  弹劾百官居官营商,轻轻松松地破了陛下的局,还让陛下折了三个御史,让古御史他们的弹劾,看起来犹如儿戏一般。
  只是不知道,宴王是从何得知,陛下看中竹纸。
  福公公的目光不由地落在龙案上摆着的那一叠竹纸上。
  确实是好东西,是个聚宝盆,难怪陛下想尽法子也要得到。
  福公公越想越深。
  福全,
  福公公心头一激灵,赶忙敛神:陛下,
  晋元帝仍批着奏折,侧脸笼在日光中,看不清神色,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随意:昨日,姜巍之说起姜洄的腿伤,好像是请沈氏医治的?
  福公公心头咚咚地跳,再一次心惊。
  陛下不会是怀疑姜指挥使背主,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向宴王妃告密吧?
  福公公的身子躬得更低了,说道:回陛下,正是。
  晋元帝沉沉地叩了几下案面,却不置一言。
  从前,福公公多少能揣度出几分晋元帝的心思,但如今,帝心越发难测。
  ......
  早朝发生的事情,锦一很快就跟沈青黎禀报,却发现她望着院中的一丛牡丹出神。
  王妃?
  锦一唤了一声,沈青黎才回神,唇角微微扬起:王爷智谋斐然,晋元帝吃了亏,接下来,声势定然不小,你让掌柜警醒一些。
  锦一点头,面带担忧:王妃,你与王爷?
  我与王爷没什么事。
  可属下看您神思不属,郁郁寡欢。
  我只是在想,怎么为姜洄治腿伤,沈青黎岔开话题,时辰不早了,该去姜家了。
  属下去拿药箱。锦一道。
  今日驾车的,仍然是郑伯。
  沈青黎道:玄甲军就驻扎在青云山下,郑伯怎么不去军营看看?
  郑伯也想找那些小兔崽子过几招,但王妃接下来都要去姜家给姜洄医治腿伤,旁人赶车,他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