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哥儿眉头都皱了起来,赶紧拒绝,“太小了太小了,我太小了,不行。”
  李复压根就没听他的。
  老话说得好,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昀哥儿有这个天赋就不要荒废了,省得他运用自己的才智不到正道上,将来反而泯然众人了。
  “要学,以后一天教你一个字,而且必须好好学。要是学不好,我就写信给子明,告诉他你这个他未来的弟子真不聪明,一个字一天都认不全,是他之前所有学生里面最差的。”
  李复笑着‘威胁’昀哥儿,他知道昀哥儿其实是个很好面子的小孩儿。这要是自己不聪明的名声传扬出去了,昀哥儿一定要急死了。
  果然,昀哥儿立马露出一副纠结的模样,偶尔还扭头看看李复,大约是在抱怨自己阿爹也有点不地道,竟然这么对付自己亲儿子。
  “那只能一个字。”最后昀哥儿妥协了。
  一天一个的话,他那颗鲜嫩的小脑子应该是够用的。
  李复笑了笑没说话了,其实刚才昀哥儿要是跟翊哥儿一样撒泼打滚起来,李复也做好了让昀哥儿三天一个字的准备。
  毕竟昀哥儿还太小,他从出生到现在满打满算一年都没到。
  他虽然要卷,但不至于不顾自己亲儿子死活。
  只是现在看来,昀哥儿接受良好嘛,甚至跟他定下一天一个字的约定之后,脸上还有点窃喜。
  这么看来,以后还可以酌情给昀哥儿增加一点课业,不过还是得等昀哥儿正式学习以后再看看。
  李复脑子里已经在想一堆的教学计划了,他以前也没带过学生。好家伙,现在昀哥儿又是他儿子,又是他学生,李复恨不得立马大显身手。回头让郑子明看看,他这个老师也不差,教学水平咔咔厉害,直奔他们太学的那些老师们。
  乐呵了会儿,李复心情很好地又开口,“昀哥儿怎么看这本《病经》?”
  这《病经》语句比较晦涩,昀哥儿就算想验证一下自己的‘记字’能力,也该找那些简单的才是。
  他这人看书杂,书架上甚至有不少配图小作文——俗称古代版漫画书。按理说,应该是画比较多字比较少的书,才更能吸引昀哥儿才是。
  当然李复也就这么一问。
  小孩儿有时候做事也没什么理由,就比如现在翊哥儿再咬那个小木马,边咬边笑,口水涂的到处都是。
  “有用。”
  李复没怎么指望昀哥儿回答出什么来,却听到了昀哥儿有些纠结的声音。
  “怎么有用,昀哥儿说说看。”
  如果说辛娘跟布氏是单纯对孩子溺爱的话,李复是严肃中又带着几分理性,可他确实会认真去听两个小孩儿说什么。
  哪怕翊哥儿表达还没什么逻辑的,李复都会认真去听。
  现在对昀哥儿也是。
  李复甚至把《病经》还有劝告书都在昀哥儿面前打开,然后鼓励地看着他,让他继续开口。
  昀哥儿性子比较大的,其实什么都敢说,只是他还在组织语言,
  好一会儿,他才伸出小手指向《病经》上写着梦魇疾那三个字。
  李复下意识念了梦魇疾下面描述的一则病理,“土坑漏火气而臭秽者,人受熏蒸、不觉自毙、其尸极软,与夜卧梦魔不能复觉者相似,故称梦魇疾。”1
  “阿爹,狗子告诉我他们的房子有很多破的地方,晚上漏风不暖和,不怕中梦魇疾。我们的房子很好,不漏风。”
  李复忽然哎呀一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才发现自己的劝告书确实遗漏了一点。
  他只想着各乡各村如果过冬的问题,忘记陇县县里了。
  这梦魇疾说白了就是一氧化碳中毒,中毒之后的人尸体绵软,就像是在睡梦中死亡一样,所以在这个时代被称为梦魇疾。
  因这玩意儿死的人不少见,不过这也是富贵病,只有富裕人家屋子的墙垒得厚实,晚上窗户又关紧一点不漏风,加上炭火一整夜的烘着,一没就没全家。
  李复虽然没亲眼见过,可倒是听到过。陇县县里还是有一些殷实人家的,最怕就是这个梦魇疾了。
  “昀哥儿将我的劝告书也看得七七八八了?”李复惊喜道。
  之前他以为昀哥儿记住一些字,没想到记住了这么多。只有记住得多,昀哥儿才能发现他的劝告书落下了一点内容没写。
  昀哥儿瞪大了眼睛,紧张地开口,“一天一个字,答应的答应的,不能耍赖。”
  这回昀哥儿真急了,感觉他阿爹像是要加大学习难度啊,这可不行,不行!
  李复点点头,还是要点脸的,没给昀哥儿表演一个现场反悔。
  不过在内心,李复是真激动。
  他没想到昀哥儿不仅是单纯记性好,自己也思维敏捷,小小年纪就善于观察。看他李复这儿,真出了一位麒麟子。
  李复又看向翊哥儿,目光也热切起来。道长说翊哥儿是武的路子,他这儿一文一武两个儿子,真的是李氏气运不绝啊。
  看来祭祀先祖的事,需要提上日程了。
  本来李复不急,两个小孩都还小。既然昀哥儿不同寻常,那还是早点让先祖知道一下比较好。
  “阿爹。”昀哥儿看李复忽然沉思了起来,以为他真在计划更改课程,顿时急地叫他。
  李复这才回神。
  他压下刚才的所思之事,继续道:“那这个寒疾呢?昀哥儿为什么圈了它?”
  这寒疾是冬季大疫,李复不仅在劝告书中写了,甚至还列出细则让各乡备一些药材,以便救济。
  昀哥儿思索着开口,“寒疾会过病,得了的人要注意卫生,最好在好之前单独住。如果要人照顾,一定要找一块布用热水泡过后晒干再覆盖住脸,防止飞沫病毒传播,多少有点用。”
  “飞沫病毒?”李复对昀哥儿提出的新词汇很感兴趣。
  昀哥儿却一下傻了。
  他在说什么?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词汇是它自己一下就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昀哥儿压根没考虑就脱口而出了。
  现在让昀哥儿去想这词汇怎么来的,昀哥儿真的想不起来。
  唉。
  他的脑子自己冒出这种奇奇怪怪的词汇跟其他东西,昀哥儿真的把握不住它们。
  “不记得了,可能哪里看到过。”昀哥儿纠结地开口。
  李复看他真想得脸都拧巴起来了,估计是昀哥儿字认不全,自己乱七八糟组合出了什么奇怪的词汇。
  当下李复也不再多想。
  虽然听不懂昀哥儿奇怪词汇的意思,可昀哥儿整体话的意思李复却明白了。那就是寒疾会传染,一人得了之后,其他人要用布盖住鼻子跟嘴巴,防止对方的病传染过来。
  这方法李复倒是没怎么听过,不过聊胜于无,到时候也加入到劝告书中好了。
  毕竟李复也知道,大部分人得了寒疾是吃不起药的,他让三老跟县秩买药也不会备多少,也就是走个仪式。
  忙完了公务,李复决定夸夸昀哥儿,毕竟昀哥儿最喜欢听夸夸话了。
  一通夸,把昀哥儿逗得值乐呵,差点就答应李复从今天开始学写字了。幸好昀哥儿没被夸夸话冲昏了头脑,最后夸夸话听了,认字的事死活没答应。
  李复摇着头,心说昀哥儿是个鸡贼的。再一看翊哥儿,他竟然不玩儿小木马了,而是跌跌撞撞站起来再咬桌腿。
  这把李复急的。
  赶紧冲过去把翊哥儿捞了起来,然后仔仔细细看了下了翊哥儿的牙齿,这可别给咬坏了。
  查看完了,李复今天打算抱着翊哥儿开始读书,进行每日的知识熏陶。
  昀哥儿给了李复一个大大的惊喜,虽然从之前的表现看,翊哥儿确实是个普通孩子。可昀哥儿都翻盘了,翊哥儿为啥不行。
  抱着隐晦的望子成龙,今天李复打算着重给翊哥儿读。
  平常翊哥儿坐得远听听李复读就算了,今天在自己耳边叭叭叭读,翊哥儿先是蒙圈了下,然后就彻底不干了。
  那一天,翊哥儿反抗鸡娃的哭声响遍整个李府,彻底向李复证明翊哥儿不是读书的料,他是真不要读啊,连听都不要听。
  最终,昀哥儿跟翊哥儿被丫鬟抱了回去,徒留一个彻底对翊哥不爱读书有一个清醒认知的李复在书房。
  傍晚,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现在的天色比夏季暗得很快了,另外虽然还没下雪,可是早上起来外面已经有一些冰霜了。
  因此到了傍晚的时候,屋子就算关着门窗,只要不在被窝里面,房间也是冷冰冰的。
  为了取暖,昀哥儿这儿也已经摆进了好几盆的炭火。
  这是上好的炭木,燃烧起来的时候会发出细微的噼啪噼啪的声音,但是烟呛感却很少。应昀哥儿的要求,屋子的窗那儿用一小根木头支撑着,必须留出两指宽的缝隙。
  有了炭火的加持,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终于也显得有些暖烘烘的了。
  这会儿昀哥儿也没睡,而是在狗子的陪伴下溜溜达达地在自己房间坐着玩儿,同时思考着明天学习的事儿。
  第18章 人生中的第一个字
  “昀哥儿今天怎么还不困?”辛娘缝制着新衣服,看着昀哥儿还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之前昀哥儿的作息很规律,这个点基本睡觉了,很少还在跟狗子一起玩耍。
  因为房间放了不少炭火,屋子里面暖暖的,昀哥儿原本外面裹着的厚衣服也就没穿了。这会儿有些轻松便利地在地上跟狗子玩手都剪刀布的游戏,旁边还放了一些软乎乎的小糕点跟炼乳,昀哥儿饿了也能吃一些。
  昀哥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精神,可能是白天睡多了。
  又玩了会儿,狗子起身去替辛娘挑了挑油灯。
  屋子里面很快亮了几分,狗子忽然喊了起来,“昀哥儿快看,外面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是昀哥儿出生以来的第一场雪呢。
  昀哥儿一下放下手里的小糕点,直接踩过地上铺着的小软被就往窗口跑。可他人太矮了,看不到。
  狗子赶紧抱起昀哥儿,昀哥儿也吭哧吭哧用双手扒拉窗沿努力往外看。还是辛娘笑了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搬动了两张椅子过来。
  “踩上面看,就是要当心一些。”
  昀哥儿嘿嘿笑着一脚踩在椅子上,狗子用手撑开窗户,把原本的空隙开大了不少。
  今夜无风却下雪,更难得的是今夜竟然有一轮清冷的圆月,幽幽月色下,纷纷扬扬的大雪在这安静的夜晚纷纷扬扬地飘落下,很有一番特别的意境。
  昀哥儿双手枕在下巴下,满脸兴趣地看着外面的大雪,“好独特的夜景,漂亮。”
  狗子也是眼睛一亮。
  他从没在这样的角度看过雪夜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