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宁朝乔聿白摇了摇头,从他们的藏身处到司徒鸿才办公室门口是一段全玻璃的透明走廊,虽然和泳池那边隔了好几道屏障门,但是只要人影闪过,就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乔聿白面色微沉,数秒之后,谈宁看见他行动了。
  他脱下了黑色风衣外套,只穿着那件剪裁合身的黑衬衣,下摆从裤腰扯出来揉乱,袖子卷起,挽到臂弯,衬衣半开几粒扣子,一丝雪白窄腰若隐若现,半边薄而结实的胸肌一览无余。
  “手帕。”乔聿白朝有点愣神的她伸了下手。
  谈宁赶紧收回视线,把那块黑色手帕从口袋里掏出递过去。
  他将鬓边抓得松弛,手帕用作头巾在发间缠了一圈,墨色额发被全部撩起,露出了好看的额头。
  谈宁一瞬间愣住了,乔聿白的面容还是那么清雅矜贵,气质却仿佛变了个人,有点吊儿郎当混不吝的潇洒,像个搞嘻哈的音乐人,可以完美混入外面的party中。
  然后他就这么单手插兜、大摇大摆地冲了出去,宛如一个刚刚收到邀请,只是不幸迟到的大明星,笑容开朗地朝所有人打了个招呼。
  谈宁发誓,这是她认识乔聿白以后,此人笑容最灿烂的一次,饶是见过这么多回,她也觉得对方像变了个人……说是乔聿白性格活泼的孪生弟弟或许更为可信。
  果然,泳池那边的艺人也没反应过来。
  乔聿白大声道:“嘿bro,来迟了,不好意思啊!”
  大家这会也都喝懵了,梦茹和柯竹悦只在现实生活中见过他一回,这一变装,竟都没认出来,只当是哪里的小歌手。
  还有人笑嘻嘻地上来拉他的胳膊,往他手里塞酒杯,“司徒总的party还敢迟到,不多喝两杯说不过去吧?”
  乔聿白豪爽地接过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几沓m国百元大钞,“给大家带了点见面礼,不成敬意啊!”
  “兄弟是爽快人!”大家开始起哄。
  乔聿白找准时机,将手中钞票封条撕去,一把抛向天空。
  灯光闪烁,淡绿色的钞票落得到处都是,人的头上脸上,池水上、酒杯上、地砖上、灯柱上……
  没有人能抵抗得了金钱的诱惑,所有人都忙着一跃而上去哄抢,而乔聿白抓住这个空当,朝办公室方向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
  谈宁接到信号,身姿如矫捷的猎豹,将玻璃门推开一缝,一个闪身钻了进去。
  乔聿白像一条游鱼,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很快跟上谈宁,走进办公室。
  外间没有开灯,看不出异样,谈宁站在书柜暗门前,捏紧了口袋里的假枪。
  刚刚那段□□就是从书柜后传出来的,可是现在室内只剩下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
  “——嘭!”
  谈宁一脚踢开暗门。
  潮湿咸腥的血锈味扑面而来,老安就被绑在门对面的洗手台下方,半仰着头,一半脸肿着,另一半脸满是血污,胸前还在微微起伏,只不过进得少,出得多。
  角落里放了个金碧辉煌的马桶,两个大屁股高高撅起,正跪在马桶边,似乎在撕什么纸质材料,边撕还边往下冲水。
  听见声响,司徒鸿才和庞开诚一齐转过脸来,望向来人。
  乔聿白就在身后,谈宁下意识举起了手中的银色塑料手枪。
  光线很暗,连她这个专业的都无法完全分辨出来是真枪还是假枪,更遑论像司徒鸿才和庞开诚这种酒囊饭袋。
  “举起手来!”
  谈宁声音不大,带着望尘莫及的气场与威严,在暗室里回荡。
  司徒鸿才和庞开诚愣了一瞬,依言颤颤巍巍举起双手。
  “谈宁!”司徒鸿才端详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大喘气,“你怎么能找到这里?外面那些人怎么连个门都看不住啊!”
  “有话……有话好好说啊谈小姐!”庞开诚合掌朝她乞求。
  谈宁举着枪往前迈了一步,看着司徒鸿才轻声道:“你不该低估人性,还有我和我同事的智商。”
  司徒鸿才和庞开诚对看一眼,庞开诚换上笑脸:“哎呀谈警官,您就是谈警官啊!久闻大名久闻大名,那个……您放下枪听我解释一下可以吗?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谈宁冰冷道:“不是警官,是检察官助理……老安是警察,你们袭警了,知道吗?”
  司徒鸿才连忙摆手:“这不能啊!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人在点星当了这么久司机,又在小庞的地盘上探头探脑,我们理所当然认为他偷窥商业机密,这不过分吧……”
  谈宁冷哼一声,娱乐公司老板做作的演技还不如十八线糊花精湛,一看就在撒谎。
  “这也不是你们对他囚禁并施展私刑的借口!”
  谈宁走到他们两人旁边蹲下,眸光微微眯起:“撕了材料,你们以为就没事了吗?”
  她低哑着嗓子:“午夜梦回时,你们就不会看见被撞死的孔福吗?”
  “孔福……”
  司徒鸿才还不明白,庞开诚的下巴却已经颤抖起来,脚边流出一滩可疑的黄色液体,“你们查到了……查到了那个人!”
  “是。”谈宁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警察在来得路上了,想想怎么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吧。”
  司徒鸿才反应过来了,“谈姐,祖宗,你不能因为那个合同就盯着我查吧……那合同是柴莉莉让你签的,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啊!”
  他挪了挪下半身,想去抱谈宁大腿,却被谈宁嫌弃地一脚踢开,在地板上圆润地滚了两圈。
  黑色女士短靴走过来,将他踩在脚下。
  “都可以谈,好吗?”司徒鸿才惨叫一声,垂死挣扎,肥胖油腻的身体像条恶心的蛆虫在蠕动,“只要你愿意放我们一马,钱都可以给你……点星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够不够,我还可以把柴莉莉开了给你解气!求求你谈姐,求求你了,看在你我的缘分上,不要赶尽杀绝啊!”
  “……缘分?”谈宁冷笑一声,“我和你这种肮脏血腥的资本家有什么缘分?”
  “啊啊啊啊——”
  身后扑来一阵凉风,原本缩在马桶边的庞开诚也不知道哪儿来得勇气,朝谈宁后背扑了上来。
  就在他即将得逞之际,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冲了过来,把庞开诚强行按在了冰冷的地砖上,脊背发出重重的撞击闷响。
  庞开诚吃痛,爆发出一叠声夹杂着国骂的惨叫。
  五短四肢在地上扭动,乔聿白长手一伸,手肘紧紧锁住庞开诚的咽喉,冷笑着问:“你还想袭击国家公职人员?”
  谈宁把司徒鸿才也交给了乔聿白,她很快在外面的办公桌上找到了钥匙,解开锁住老安的手铐。
  一片血泊中,老安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微笑,颤抖着朝他们俩比了个大拇指。
  *
  公安和救护车在两分钟之后赶到,泳池边群魔乱舞的艺人听见鸣笛,还以为是冲他们来的,吓个半死,抱头鼠窜,纷纷躲了起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他们向来高高在上的司徒总,还有柴莉莉的男朋友,被几名警察一前一后押了出来。
  没人敢说话,有一个刚成年的女爱豆甚至冲出去哇哇呕吐起来,惊慌失措中,梦茹慌慌张张地蹲在躺椅后,给柴莉莉拨去一个电话。
  “嘟”了几声,对方却将通话直接掐断了,再打过去,就是“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她心急如焚地朝办公室方向张望了一眼,谈宁和刚才冲进来撒钱的男艺人拥着一个担架,穿过玻璃走廊,进了电梯。
  梦茹酒醒了不少,尾椎骨像是被雷击中,狠狠打了个哆嗦。
  ——刚才就觉得那男子眼熟,不就是司徒鸿才让她和柯竹悦找过的乔聿白吗!
  梦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六神无主地给唐子晋发了段语音。
  “子晋,点星这回可能真的完了,快帮我找个公司,求求你了!”
  *
  被两名警察挟着,司徒鸿才戴上手铐,磕磕绊绊走下点星大楼门前无比气派的长台阶。
  他转眼看见站在救护车边的谈宁,唾沫四溅破口大骂:“谈宁!早知道我就应该做了你,你和你爸爸都是一样的冥顽不灵,你们这种人,活该被埋没一辈子,永远挣不了钱发不了财!”
  “我的工资够花了,不需要发财。”红蓝相间的灯光照得谈宁眸光冷寒,“……你认识我父亲?”
  司徒鸿才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盯着谈宁。
  “不说没关系,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谈宁指了指开过来的囚车,“请进吧。”
  司徒鸿才最后看了一眼点星大楼和乌泱泱围上来的人群,在警察的推搡下,不情不愿夹着肩膀钻进囚车后厢的铁笼。
  庞开诚哭丧着脸登上第二辆囚车,车门关上时,他那双贼眉鼠眼还在围观人群里搜索。
  ——柴莉莉不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警车开道,两名嫌疑人将被直接送往看守所。这边120急救车上的医生探出头来。
  “这位警察同志很幸运啊!初步检查做完,伤处很多,好在全都是软组织受伤,连个骨折都没干上!”
  谈宁和乔聿白心照不宣,“看来他们对老安的真实身份心里门儿清,不敢下死手。”
  医生拿了个单子过来,“现在送去医院,养一段时间就能下地了……你们谁来签个字?”
  乔聿白说:“我来吧。”
  他接过单子和笔,忽然愣在原地,问谈宁:“老安叫什么名字?”
  谈宁茫然地摇了摇头,“连你都不知道?”
  正好此时专项组的技术小哥提着检测设备路过,乔聿白叫住他,“小哥,请教一下,老安的大名怎么写?”
  “啊,安哥其实叫巩安。”小哥挠了挠额头,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安哥父母给起了这个名字,又干了这行,他脸皮子薄,不好意思不让我们叫大名。”
  乔聿白和谈宁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拿起笔,端正在单子上签下这两个字,然后拍了拍医生的肩头,“同志,巩安就交给你了。”
  急救车载着老安和几名专项组同志开往人民医院,围观人群渐渐散去,方才喧闹不已的点星大楼彻底安静下来。
  经过了一整夜的节目录制,在r国差点被绑架的惊魂时刻,赶飞机回华国,再驱车赶往点星拯救老安抓司徒鸿才和庞开诚,这一天过得太满,终于得到片刻松懈,两人都累得不行。
  “司机已经取到了车,待会就到。”乔聿白收起手机,找保安要了一杯热水,看着谈宁的侧颊。
  在莹白月光下,那片皮肤仿佛是透明的。
  他有点心慌意乱,差点捏扁手中的纸杯,慌忙垂眼递过去,“专项组接手了,我们可以回家休息一下,再去看守所提审。”
  谈宁淡淡“嗯”了一声,结果热水啜饮了一口。
  她忽然想起来:“在顶楼上的时候,你从哪儿变出来那么多钞票?那些都是真的m元吗?”
  乔聿白点点头:“是真钱啊,以前出国换的,一直没用完,就顺手扔在车上了……没关系,反正我以后也不打算去m国生活,留着也没用。”
  谈宁暗暗咋舌,几万m元,说扔就扔了,她很怀疑公安聘请乔聿白的薪水够不够这十分之一。
  黑色路虎揽胜从转角处驶来,乔聿白潇洒地朝她一笑,“上车吧。”
  谈宁点点头,疲惫地跨上后排座位。
  腰间还有一样沉甸甸的东西,她伸手探入口袋,原来是节目组给的那把银色塑料小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