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书屋 > 其他类型 > 逐云墓场 > 第24章
  不过显然人无完人,也许于正则和汤蕤中没有人擅长运动,所以汤于彗到了户外的时候,总显得比在冰冷机械的仪器旁笨一点。
  按照柯宁的话说就是,看起来不太灵活与协调。
  本来汤于彗觉得摩托车也属于机械,应该是自己擅长的部分。等到了实践才发现,操作起来比自己想得难很多。
  康赭倒是没让他出现什么意外,只是显然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老师,讲了一遍就让汤于彗自己试着开。
  汤于彗平时看康赭骑摩托利落又随意,以为并没有那么难.
  他憋了一股绝望的自尊,撑着一股傲劲跨上摩托。
  但是当车子发动之后他才感到了害怕,遇到转弯的时候浑身紧张,攥紧把手的掌心也浸满了汗水,恐惧地想等会儿该怎么停下来。
  汤于彗强作镇定,但康赭和他并排而行,让他很不想现在就求助。
  大不了就是死吧,汤于彗想,虽然应该不太可能,但反正我也一无所有。
  康赭放慢了速度,默不作声地骑在他身边,两个人都不说话,风把他们的衣袖吹得呼呼作响,像鼓满了晴天海上的帆。
  然而说到底,恐惧就是恐惧,并不会配合穷相的自尊。
  汤于彗越来越紧张,手也攥得越来越紧,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冷静下来。
  他浑身僵硬,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下一个弯道就会出事。
  这时,骑在他旁边的康赭突然很肆意地笑了一声。
  汤于彗在僵硬中强忍害怕看了他一眼,只见康赭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盔取下来了。
  他骑这样的速度就像在玩一样,两只手随意地搭在车把上,根本没有借力,此时正歪着头懒洋洋地看着汤于彗笑:
  “你打算骑到什么时候,骑回北京吗?”
  尽管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感觉,但汤于彗听到这句话还是浑身顷刻间就颤栗起来。
  他偏回头去,咬住牙齿,从下巴淌下的汗珠随着绷紧的颈线滑过喉结,像一滴凝结了此刻咸湿的珍珠,狼狈地落到地上蒸发。
  汤于彗说不出话,神经紧张,意识却模糊又暧昧,只感觉自己要被这紫外线晒成一滩陨身糜骨的春泥。
  如果这个时候摘下头盔来,一定能看到他不知何故、红得发烫的脸。
  康赭在旁边淡淡地道:“你别那么紧张,不要害怕,放松一点,刚刚都教过你的,我在旁边,不会让你出事。”
  这样的场内指导完全是在加速心悸,汤于彗自暴自弃地想。
  他还没回答,康赭又接续之前的话道:“你试着去享受,而不是去驾驶它。你还记得上次骑马的感觉吗?
  这句话倒是起了作用,那阵曾回应汤于彗的风又奇异地唤醒了熟悉的自由,叹息着穿过汤于彗干渴、怅然的灵魂。
  他开始想象自己骑着的是马,是风,是一艘船,晴天不过是奔逐的场景,而他是鸽子,是飞机,是荡舟的云。
  康赭已经骑到了他的前面,汤于彗一半的神志还放在紧张驾驶的摩托车上,另一半却始终盯着康赭被风吹得翻扬的外套衣角。
  他想,我追不上。
  第15章 如见你长途归来
  在空阔宽广的国道上骑摩托车确实是一件很爽的事。虽然汤于彗战战兢兢地把速度控制在安全限速内,但好像还是能体会到康赭平时的快乐。
  康赭只是在一开始会等他,后来就常常甩开汤于彗一大截。
  等汤于彗颇感得意地自娱自乐骑过来,往往看见康赭站在白底红字的路碑旁等他,手里还夹着烟。
  汤于彗早就发现,康赭抽烟好像和他脑海里理解的这种行为一直都不太一样,既无颓废之感,也一点不绻长暧昧,那烟雾在康赭的面前依旧是明亮的,让人想起冬天早晨的白汽,尽管他们同样模糊。
  康赭正盯着山坡上簇拥在草丛中的白色藏文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当地人曾经跟汤于彗解释过那藏文就是康定情歌的意思。
  不知道康赭会不会唱。汤于彗胆大包天地想。
  -
  他们一起踩在黄昏的影子上回了家,而康母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们了。
  康赭默不作声地把摩托停了回去,汤于彗也沉默地跟在他后面。
  这种安静从回程的时候就一直持续了。他们没有人不开心,但都不想说话。
  这是共享了一个静谧午后常有的后遗症,汤于彗明白那种失落。
  而为了下午能称得上美好的奔逐,和这一瞬间与康赭情感的共通,汤于彗不仅理解,甚至也原谅了一直缠绕于他的、不止于这种的失落。
  晚饭只比午饭还要丰盛,汤于彗面前摆了两个大锅,两个都是火锅,分辣与不辣。
  他感觉到很是赧然,觉得康赭的家人对他实在太好了。
  他想到自己不仅无法报答这种友善,还曾经用一种不太光彩的方式惦记着。
  康父把他们上午带来的青稞酒打开了,给汤于彗也倒满了一个玻璃杯。
  汤于彗欲言又止地看着杯子,康父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喝一点没关系,度数低。”
  汤于彗很想拿起酒瓶查证一下,被康赭轻巧地拿走了瓶子。
  康赭淡淡地道:“他们喜欢你,你就喝一点,喝不完也没关系,我帮你喝。”
  晚饭的气氛比中午时还要亲切,而就在席间,康母一边给汤于彗夹菜,一边用手肘顶了一下喝了酒之后突然变得侃侃而谈的康父。康父这才像想起什么似地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下,有点欲言又止地对着汤于彗道:“小汤,你来了这么久了,都去哪里玩了?去色达和稻城了吗?怎么不在县城住一段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