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易澜眼眸锐利地翻看手机,没来得及遮掩,所以其中幽沉的墨色搅和着难掩的凶狠,一览无余。
  沈连微微一怔。
  这是他第一次在楚易澜身上,见到另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不同于初遇时的深沉麻木,亦或是他们之后相处时的温和明朗,那是种从压抑多年的仇恨中抽芽出来的种子,写满了“绝不放过”,楚常戚留下的伤痕从未愈合,只是岁月风霜下,表皮被强行打磨粗粝,可内里,十余年间日日夜夜奔流的血液,都在催促楚易澜荡平恨意。
  这是沈连都无法干预的情绪。
  “醒了?”楚易澜的神色瞬间恢复如常。
  他站起身,眉眼温和下来,“洗澡了?有没有舒服点?”
  “嗯。”沈连揉了揉眼睛,像是没注意到刚才那一幕,嗓音发软:“饿了。”
  孙秉赫回过头来:“我也饿了。”
  杨彬拿起手机,“我让人送点吃的来?”
  楚易澜点头。
  偶尔一顿夜宵,还是在疲惫饥饿之余,只能说滋味美妙。
  杨彬对“小龙虾盖面”极为钟情,炫鸭头的速度让沈连以为他嘴里有什么特别机器,脱骨忒快。
  孙秉赫有什么吃什么,桌上都是些海鲜跟烧烤。
  沈连啃着烤饼,觉得这股浓烈的孜然味还挺香。
  楚易澜动筷不多,都是看沈连喜欢什么,往他碗里多放一些。
  哎,沈连在心里叹气,他跟楚易澜能说什么?劝放下?不可能,换作他是楚易澜,楚常戚照样插翅难逃,可这样执着地恨下去,于精神也算一种强烈的内耗。
  沈连是见过楚易澜无声求助的人,他怕男人好不容易从深渊出来,又跌回去。
  沈连瞥了眼孙秉赫身边的电脑,屏幕上一片蓝,跳动的全是外文跟大片数字,他猜测也该与楚常戚有关。
  杨彬打开第二份小龙虾盖面,孙秉赫皱眉:“这玩意不算干净,你少吃点。”
  杨彬连连点头:“最后一份,最后一份。”
  整个亨泰大楼,就这个窗口亮着光,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显出几分人情温和。
  等沈连回去拍戏,楚易澜彻底放开了手,狠厉之态让孙秉赫跟杨彬都心有余悸。
  就说明霖,正儿八经的明家人,曾经因为沾着跟明媚一样的姓,从楚易澜这边捞了不少好处,再说句实话,商场上,有谁敢说自己绝对干净?
  明霖投机取巧,暗中搞的那些东西,全不清白,被抓住的那天整个人都没回过神来,之后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毫无作用,饶是楚易澜的舅舅明丛杉亲自来询问求情,也没改变什么。
  多的,明丛杉也不敢说。
  毕竟楚易澜真要计较起当年明老爷子跟明媚落难,明家多数人袖手旁观的账,那就是另一码事。
  拍了一天的戏,沈连也累,他给楚易澜拨了个视频电话,向来秒接的那边许久都没动静,沈连等到自动断线,安静的房间中,随后响起了一道低低的叹息。
  沈连仰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片刻,然后闭上眼睛。
  就最近,抽空跟楚易澜聊聊,沈连心想。
  《命定风华》杀青的这天,渠都的夏季只剩一个尾巴。
  关于那晚视频电话的错漏,楚易澜没说什么,又或者说,他的心神被另一件事完全占据着,沈连看不到的地方,楚易澜一个个拔除“钉子”,以明霖为开端,将楚常戚逼得不得不在黑暗中狼狈逃窜。
  可渠都就这么大,他总有藏不住的时候。
  几次被楚易澜抓住尾巴,使得楚常戚确定,他曾经“猫戏老鼠”的戏码,时隔多年,被原封不动“报复”了回来。
  楚易澜动作之大,让孙秉赫等几个心腹都忙得黑白颠倒,根本无法抽身来沈连这里。
  赵文书办的杀青宴肯定要去,沈连估摸着要一个通宵。
  他给楚易澜拨了个电话,那边第三次才接。
  “想我了?”楚易澜语气温柔。
  从某种程度来说,沈连这段时间的“放纵”让楚易澜毫无后顾之忧。
  沈连知道他的温柔是真的,但也能感觉到温柔之下,楚易澜藏起来的疯狂。
  沈连笑了笑:“后天吧,我们出去玩?”
  楚易澜停顿片刻,然后应道:“好。”
  沈连继续说:“去苍澜山看看,我一直想试试那里的高空栈道,顺便登顶看夜色,听说也是一绝。”
  楚易澜仍旧答应:“好,都听你的。”
  沈连唇畔笑意扩大:“这么配合?”
  “沈连,等这边结束了,我好好陪你一段时间。”楚易澜说。
  “想什么呢?你忙我也忙,正事要紧。”沈连接道:“但是易澜,别陷太深。”
  最后四个字,轻得像是某种错觉,楚易澜闻言心弦一动,明白沈连虽然没参与,但定然察觉到了什么。
  陷的深浅与否,楚易澜已经无法精准判断。他只知道累积到如今的心血,绝不能付诸东流。
  将楚常戚逼入绝路,正如当年他不留余地对待母亲跟外公一样,世人常言“冤冤相报何时了”“报复的尽头是空虚”,可楚易澜不觉得,楚常戚每一次受惊般的逃窜,都叫他头皮发紧,兴奋不断。
  楚易澜答应了沈连,可这次,他的心里似乎无法理智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