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到阮玉仪还立在一边,顿了顿,道,“既然准备了你的份,就别杵着了。”他一人自是吃不下这许多。
  虽不想合着她的心意来,可如今举国上下,尚且有百姓缺衣少食,那次宫变后,国库也不算充盈,他身居高位,更要带头入俭。
  阮玉仪展颜一笑,“多谢殿下。”
  用膳间,她不时抬眼瞧对方一眼。
  这郁王世子确实如传闻一般生了一副好皮相,但往那儿一座,脊背端直,满身肃杀之气,这冷气是常年浸淫在鲜血和白骨的人才会有的。
  因此,她总觉有些莫名的违和感,仿佛坐在她对面的不是流连风月的姜祺,而是披着世子面皮的武将。
  她压下心头的异样。
  见她落座,姜怀央再次注意到了她腰间的香囊,这次离得近,甚至可以辨别上边所绣的图案——一朵橘红的石榴花。
  此花喜光厌水,大芜暂且是没有的,西域却生长得肆意,寻常人没见过,他多年行军,却是认得的。
  思绪流转间,他忽地记起几年前追捕一流落京城的胡医,身上所佩,便是与之相似的香囊。
  而这名胡医,参与了几年前与胡人的那场血战。
  可惜的是,他们将人跟丢了。
  忆起往事,姜怀央的脊背不禁绷紧,指尖攥得泛白。
  第10章 上香
  这瞧着娇弱无害的女子,又是如何得到异域之物的?
  他抑制着,声音还是难以察觉地颤着,“这个香囊,你是如何得到的?”
  若是能从她这里得些线索,或许还能抓到这名胡医,此人医术高明,就算是不与他算几年前的帐,能为大芜所用也是好的。
  阮玉仪心思细,一眼就看出他神色不对,于是留了个心眼,随意编造道,“这是我自己绣的,殿下您瞧。”
  她想将香囊从腰间取下,一时慌乱,反而越缠越紧,她斗争了许久无果,只好抬眼,眼巴巴地瞧着姜怀央。
  “殿下,解不开——”
  音调软绵绵的,饶是姜怀央,也心里一酥。
  不过梦里,这声音还要更尖利些,有时带着哭腔,细细颤着。
  木香以为小姐是故意如此,引世子接近,于是将头垂得更深些,一言不发,全装作没听见。
  姜怀央一心想要查看,也没多想,绕开桌子,到她面前半蹲下。
  他的手指可比阮玉仪的要粗得多,手心还有几个薄茧,拆解起来也更难做到精细。只是她是毫无章法地硬扯,他则将心思花在仔细辨别绳结的构造。
  一拉一绕,就将东西取了下来。
  阮玉仪也注意到他的手,想着,或许郁王世子也没那么整日游逛,不务正业,原来私下里还是有习武的。
  她瞧得出神。
  “这不就好了,你……”姜怀央说着,一抬头,望见她定定地盯着自己的手看,她的眸子常氤氲着水光,就是不做表情,也是个深情模样。
  姜怀央被他看得心间痒痒的,偏偏还是面色如常。
  他曲起手指,敲击了两下石桌,阮玉仪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啊?”
  ——一双男子的手,粗粝得很,就有这么好看?他撇了一眼阮玉仪轻轻攥着裙摆的手,十指春笋,手背光洁,更没有如他一样,皮肤下的青筋若隐若现。
  姜怀央不作回答,而是起身落座,翻来覆去琢磨这这小小的香囊来。
  天晓得她只是在感慨流言蜚语不可信,既知郁王世子有一技傍身,对于郁王乐意放纵其子的行径的态度,也就不奇怪了。
  这会儿凑到眼前,姜怀央才发现这花虽针脚细密,栩栩如生,比之石榴花,花瓣却大了些,出入还是不小。
  他问阮玉仪,“这上边所绣,是何花类?”
  她抿了下唇,有些难为情,小声道,“回殿下,是木槿。当时绣的时候发觉粉的线缺了,余下的不足以完成一朵,就改用了红的。是不是……很怪?”
  这话说得真假参半,花确实是出自她之手,东西却不是,她当时只是瞧着这上边的石榴花针脚粗糙,看不过眼,才拆了改绣。
  只是一拆完,她却转眼忘了原本的那花长什么样,只好按府里的木槿来绣。
  姜怀央没法违心话来,又不愿开口夸赞,于是只摇了摇头,算是肯定了她的绣工。他用指尖捏了捏,里边并没有脆生生的硬物,柔软得不像是寻常草药香料,而是细腻的粉状物。
  阮玉仪见他如此,不明所以,“殿下,这香囊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没理会,抽开一瞧,只见里边是深褐色的药粉。
  他拿手指取来一捻,见指尖是微略粗粝的粉末,凑到鼻下,就是寻常草药的味道,他应该在近些天还接触过。
  实在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他有些失望,将香囊口子扎好,还给了阮玉仪。许是心结堵着,一着急,才觉得这香囊古怪。
  姜怀央不再胡乱猜测。
  他用膳迅速,很快就放下了竹箸。
  阮玉仪见人要走,连忙跟着起身,酝酿了良久的话,这才敢说出口,“殿下,我也能去佛堂上柱香吗?”
  他心中一动。
  “莫说佛堂,若非我在此用着,这院子也是公用之物,要用,去便是,何必报备。”姜怀央背着身。
  姜怀央估摸着她应该使不来火折子,于是将她带到了屋中的佛像前,取来三支香塞到她手中,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