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钟寻也将自己磨炼多年,已经纯熟的乔装技艺教给了钟肆,同时还教会了他许多知识。
  她虽是富户之女,但能与秀才两情相悦,才学一点也不输对方,甚至更胜一筹。
  日子一天天过去,月恒依旧没见踪影。
  在钟肆把这些学得差不多的时候,钟寻的身体也愈发差劲起来。
  多年的奔波与辛劳,还有对女儿夜不能寐的忧心,将她的身体慢慢击垮。
  在她病得起不了身时。
  钟肆的天就像是第二次塌下来了。
  他由亲母生育抚养,又由钟寻教导成人。钟寻于他来说,也是母亲般的存在啊。
  钟肆不肯放弃,背着钟寻咬牙去拜访了无数名医,却仍没救回她的命。
  钟寻去世了,至死都没找回女儿。
  钟肆便继承了她的遗志,继续寻找下去。
  他学着钟寻的模样,边走边改换容貌,带着假名螽斯,一路慢慢来到了岩城,进入兴和县。
  在这里,钟肆无意发现了杵生等人的境况。
  他想起自己最初在乞丐中流浪的经历,很是共情,便教了不少本事给他们,还带他们学了些字。
  顺便也让他们帮忙,一起打探月恒的下落。
  说来也巧。
  杵生他们在城中,还真打听到了一个情况很相仿的女人,可惜等他们找上门时,那女人早几年就去世了。
  那女人叫青草,是个寡妇。
  她有一个儿子,可儿子也只知道母亲背上有块月牙印记,具体是什么形状,就说不清楚了。
  见青草的年龄和印记都能对上,大伙觉得,极有可能就是这人。
  流落在外,名字改了也不意外。找了这么多年,这已经是情况最接近的一个人了。
  钟肆以为月恒真的去世了,很是萎靡了一段时间。
  但他后来缓和好心情后,也没放弃。
  打算等心中的苦闷冲淡些了,再去其它地方接着找。
  然后,就碰到了李发宗和大牛,过来求他营救西娘。
  一听到典妻二字,钟肆就想到了自己生母的经历。
  听到他们要救西娘,并说等救到人后接回去会好好待她时,格外触动,这才答应帮忙的事。
  然后他就见到了方便面、压缩饼干之类的吃食。
  钟肆看出大牛他们很单纯。
  对方并不知道饼干和这样的干面饼意味着什么。
  这样下去的话,这帮人早晚得出事。
  他这边还没琢磨出该怎么办。
  在救出西娘母女后,就见对方又折了回来,说是想再救一个书生,还透漏出他们想让书生教孩子识字的意思。
  钟肆去看了眼那书生的情况,和对方接触一番,看出对方心中南下考官的抱负十分坚定。
  到时把人救出来后,他若是答应和大牛他们走,也肯定是出于报恩之情。
  时日久了,没准两方就会生怨。
  于是,钟肆便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书生肯定是要救出来的,但最好是如他所愿,把人送到南边去。
  而那些人缺个秀才,自己这里有些学问,教导他们应当也不成问题。
  于是,他就扮成了宋衔青的模样,跟着大牛他们走了。
  这样,不仅能看看他们是不是像嘴里说的那样,好好对待西娘母子。
  而且,也有由头去点明那饼干和干面饼的事,给他们提个醒了。
  钟肆的想法很好。
  他打算等这些事做完后,再寻个由头离开,继续去寻月恒的踪迹。
  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群人居然生活在深山中,且身上藏了方仙儿这么个大秘密。
  这下他便知道,自己估计是没法轻易脱身了。
  不过,在发现方仙儿的神异后,钟肆又生起了新的想法。
  他娘当初为何会有那样的下场?钟姨和月恒为何会遭受那些事?这世道乱象丛生,一个县令为何都有那么大的能耐?
  世间为何总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在受苦?
  只有像方仙儿说的,做出彻底的改变,世间才会慢慢变好,成就大同盛况……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也在钟肆意料之外。
  那就是他进山的决定,竟然助他见到了寻找多年的人。
  那人就是栓子娘。
  她所阐述的印记模样,和他知道的一点都不差。
  她就是真正的月恒。
  这一切的一切,还真是,天意难料啊!
  同时,这样的情况也让钟肆彻底下定决心,说出自己的来历,不再继续隐瞒身份。
  听他说到这里,枣儿她们早就一脸懵了。
  要知道,钟肆能在她们揭露之前,主动坦诚身份,已经让大伙原谅了他一分。
  但她们根本没有想到,他背后竟然还有这样曲折的身世。还有他最初进山的原因,也和她们自己的种种猜测截然不同。
  枣儿她们本来想着,做人论迹不论心。
  加上钟肆知道那么多事,日后肯定不好与他断了来往,还得找一个让双方都能融洽共处的好法子。
  如今,她们的种种顾虑却在钟肆的坦诚中渐渐散去。
  论迹,钟肆进山后没有害过她们,甚至听懂方仙儿话后,也没有藏私,反过来还教了她们不少知识,后来也像他说的那样,及时提醒了压缩饼干的事。
  论心,钟肆说得也很诚恳。
  而且大牛他们都记得,对方的确是在听了西娘的遭遇后就答应救人的,然后才去看那谢礼是什么。
  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娘被典妻的经历,以及眼下栓子娘的身世,几乎都能对得上,可信度很高。
  杏儿忍不住道:“我觉得钟肆哥哥,好像一只乌鸦啊!”
  还记得,钟肆曾教过孩子们,说人是复杂的,连带着看乌鸦时也复杂了。
  那时方仙儿也说了,乌鸦的羽毛并不是纯黑的,从不同角度可以看到更丰富的色彩。
  如今,钟肆自己却也和乌鸦一样,得让人从不同角度来看。有时看着黑,有时看着彩,而他的真正本色,并不是纯黑的。
  村人们心中已经彻底原谅了他。
  当然,吃过教训的枣儿仍是下定决心,等有机会了,肯定还要想办法亲自去求证一下他的身世。
  但此时此刻,说那些事还太远。
  大伙纷纷走过来,将钟肆从地上拉起来。
  先默契地不去提他的事情,而是问起栓子娘的身世。
  “肆郎,阿奶可以这样叫你吗?”
  赵婆子低声对他耳语道,“月娘这边的情况,你再给她仔细讲讲吧?她亲娘人已经不在了,那有没有留下什么口信,或是别的信物,能给她留个念想呀?”
  钟肆点了点头,很快从怀里摸出一个拴在金链上的金镶玉钥匙挂坠。
  “钟姨,她留下了这个,是给月恒姐的。”
  “至于口信,大概就是月恒这个名字的来历了。”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栓子娘早已听得泪流满面了。
  从今日起,她也真正拥有了一个充满爱意,为她而生的名字。
  钟月恒。
  第80章 (修)
  栓子娘,哦不,钟月恒,上前将钟肆手中的金镶玉钥匙坠接过,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然后就将它珍惜地戴在了脖子上,藏进衣领里。
  然后又问了钟寻的埋骨之地。
  钟肆道:“在覃城的巍山顶上。”
  覃城的巍山,是这个朝代已知最高的山峰。钟寻去世前执意死后要埋在这里,也是想要看到更远的地方。
  钟月恒念了两遍这个地名,默默将它记在心里。
  寻亲的事暂时告一段落。
  接着,村人们又关心了一下钟肆脸上的红斑,得知他不再易容后,皮肤就会慢慢恢复,就也没再多问。
  该说的事都说完了,以后,大家就齐心过日子,一起追随方仙儿左右吧。
  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是临近傍晚,大伙赶紧去准备给方仙儿上供的事。
  他们这次行商,共得一千六百八十六两银。
  讨论了一下,大伙还是打算按照原来的习惯,先取出一千两整给方仙儿上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