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远远围观着,父亲脚步停了下来,皱起眉头,在吵架耶,你说我要不要上去劝劝?
  妈妈说,少管人家的家务事。他老成地说,江渔说这话,是因为上次父亲去管一对夫妻打架,结果被牵连摔了一大跤,头都磕破了,那对夫妻生怕要赔医药费,马上统一战线骂他多管闲事,把江渔气得够呛。
  父亲纳闷:我其实也没想管大人,这不是他们家小孩哭得那么惨,我想去把他抱到我们家躲一躲嘛。那我们再看看,要是那男的打人,我们就马上报警,这样行不行?
  行。他点头。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忽然朝父亲招了招手。
  父亲指了指自己确认那男的确实是在叫他,十分困惑地走过去,想问问怎么回事。
  不料那男人忽然一拳砸在了父亲的脸上,把他击倒在地上。
  慢慢骑着三轮自行车跟在后面的江清呆住了。
  紧接着,他看到那个男人抬起那只穿着铮亮皮鞋的脚,重重踩在了父亲的脸上,与其说是踩,不如说是跺,他跺了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那么用力,表情都那么凶狠狰狞,他的皮鞋溅上了鲜血,很快脸上也溅到了,那猩红刺目的红色从头颅里流淌了出来,混着白色的脑浆,流淌在了地上
  看到了吗?我忍你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如果你再不跟我回去,我很难说下一个人不会是你!我是返祖人,杀一个普通人你看谁敢说什么,老子已经给你足够多的尊重了,你最好识时务!那个男人转头对女人吼道。
  女人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再也不敢跟男人起争执,也不敢看地上的尸体一眼,急匆匆跟着他上车离开了。
  那个返祖人,当街随便杀人,只是为了给他的女人证明他可以目无法纪,证明返祖人拥有着什么样的特权。至于这个被随手选中来当范例的倒霉蛋是谁,一点儿都不重要。
  那个坐在小小的三轮自行车上的孩子,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一下下践踏致死,整个人呆呆的,踩着踏板一点点靠过去,过了一会儿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嚎啕大哭了起来。
  爸爸爸爸呜呜呜呜爸爸救命啊,救救爸爸救救爸爸
  张叔叔救救爸爸杨阿姨呜呜呜
  他哭得很大声,很无助,父亲被杀死的场景,将深刻的永远的记在他的脑中,他会永远记住这份痛苦。
  但是,比父亲遭受的无妄之灾和那个返祖人,更让他记忆深刻,时常午夜梦回响起,都会在胸腔里涌起强烈的憎恨的,是周围的人类。
  有很多人围观了这场死亡,这其中,不乏他们家的熟人,时常捂着脸颊上门请父亲看牙,感激涕零地说外面的医院太黑了,补个牙都要那么贵,还好有他这个良心医生在,不然吃不好睡不好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他的求助,没有人回应。他们纷纷躲开,不敢与他对视,只因为那个返祖人临走的时候,又撂下一句话,这人是我杀的,我看你们谁敢多管闲事。
  那个返祖人就这样走了,因为这样一句话,没有人报警,没有人打救护车,所有人都怕惹祸上身。
  他父亲的尸体躺在路边,他在父亲的尸体身边,阳光暴晒着,没有生命,也没有尊严。他眼泪都流干了,声音哑到一声也发不出来了,最后只是呆怔怔的坐在父亲身边,像没了灵魂的娃娃。
  足足五个小时,直到江渔终于收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父亲才终于从太阳下,从肮脏的马路上离开。
  这就是你的福报吗?爸爸。
  江清仿佛又置身在那天,太阳在炙烤,他却仿佛赤身裸体置身在冰天雪地中,那刺骨的痛,深入骨髓。
  他看到武瑛的瞳孔变化,身体晃了一下,灵魂仿佛遭受前所未有的沉重一击。
  老爸?她慢慢走了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冰冷的脸,爸爸,你怎么了?快醒醒,醒醒。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武家主没有突然睁开眼睛,跳起来吓她一跳,然后得逞的哈哈大笑起来,他就一直躺在那里,毫无反应。
  武瑛的手指颤抖,眼中已经蓄满了眼泪,看向江清,江清,爸爸怎么了?
  武瑛总是像一只骄傲美丽的孔雀一样昂首挺胸,江清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脆弱无助的样子,那眼泪,就像一把利箭将他击穿,让他浑身剧颤了一下,前所未有的强烈恐惧感顿时涌了上来。
  他害怕武瑛的眼泪,极度的害怕,胃部好像都开始搅到了一起。
  是组织的人,里面有一个画皮族,暗算了武叔叔,对不起,我没能帮上忙。
  我在说什么?
  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是被控制了,他们中有一个能附身的返祖人,应该是为了引诱武叔叔,武叔叔是来救我的,你看那些尸体,都是武叔叔杀的,都是我的错
  我到底在说什么?
  江清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嘴巴完全不受冷静的自己控制,他被另一个慌不择路的傻瓜取代,进行着无谓的挣扎。
  他被一种强烈的恐惧支配,恐惧武瑛知道真相,她会流出更多的眼泪,武瑛不是一般的女孩,她从小到大见过无数大场面,父亲的死亡或许会让她难过痛苦,但是还不至于会到崩溃的程度。但是如果她知道,是她喜欢的人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