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陷入幻觉的那段时间,林长辞经历了什么,连阻止魔修自爆时都一声不吭的人,此刻声音听起来像是哽咽。
  他尚在自责,却见一只染血的手伸过来,在他脸上擦了擦,林长辞轻声道:“你在哭?”
  温淮猛然抬头,见林长辞脸色淡淡,尽管经脉疼痛,仍用带伤的手给他揩去泪水,嗓音沙哑道:“魔修生性本恶,莫要动摇心性。”
  温淮盯着他的眼睛,泪水忽的流了满脸,使劲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重复道:“请师尊责罚。”
  林长辞沉默片刻,收回手道:“此番是魔修造孽,你……罢了,此事回卧云山再议。”
  温淮低头,道:“是。”
  他觊觎着自己的师尊,明知不可能,心里却总辗转寻求希冀。
  哪怕只是一丁点的甜头,旋即坠入更深的绝望。
  林长辞对他绝情时,他无法忍受,可林长辞对他宽和,他更无法忍受——师尊不知道他的腌臜心思,也不该对他这般宽宏大量。
  他不配。
  ……
  山林。
  两名黑袍男子在山间行走,仿佛相约登高般悠闲。
  看了看天色,殷怀昭停下脚步,在路边坐下,道:“快入夜了,今日便行到此处吧。”
  他取出灵水润了润喉咙,脸上有几分纳闷:“这秘境说是神秘,进来却与凡尘无异,三天了,连一只野兽也未曾遇到,未免过于平淡。”
  他身后的黑袍男子脸色淡漠,越过他道:“尊主的身体不能久等。”
  殷怀昭摆摆手:“丹霄君定然在林长老身侧,丹霄君最是孝顺不过,倒是你……”
  他回眸,看着鹤笑了笑:“这么急着赶到林长老身边,不但心你的女儿么?”
  鹤皱了皱眉:“殷宗主何意?”
  第42章 取暖
  殷怀昭露出洞察一切的表情:“不必与我打机锋,我知晓你是林长老身边的老人,这么多年过来……莫非,你当真没有半分心思?”
  “你……”鹤听出他眼下之意,觉得他这话好没意思,道:“殷宗主,在下对尊主不敢有半分妄想。”
  殷怀昭道:“不必急着否认,我亦心悦林长老。”
  他看着暮色,神情带了几分怀念:“第一次见到林长老时,也是这般暮色时分。”
  那日残阳如血,他提着剑匆匆赶去宗门集议,满身肃杀,旁人纷纷避让。
  他抬头,忽见一名穿着浅色神机宗宗服的青年映入眼帘。此人形容俊美,神情淡淡,年轻矜雅却自带威严,端坐于神机宗太上长老之下第一位,似春风般乍暖还寒,叫人移不开眼。
  殷怀昭第一眼便被他吸引,盯着人收起长剑,问旁边的自家长老:“那是何人?”
  长老道:“他便是神机宗那位补魂圣手——碧虚长老林长辞。”
  碧虚长老?
  殷怀昭对这个名号有些印象,未曾想过名动天下的碧虚长老外表竟如此年轻。
  他紧紧地盯着林长辞,恰逢这时,林长辞也低头瞥了他一眼,凤眸微垂。
  只一眼,却叫殷怀昭记了快十年。
  忆起往事,殷怀昭怀念道:“林长老清风霁月,心怀天下,修真界有他乃是幸事,殷某也只敢仰慕罢了。”
  鹤眉头这才松开,道:“殷宗主这份心思还是莫要告诉我家尊主,他生性淡泊,不爱尘世纷扰,此事说破对你二人来说皆无益处。”
  他这话通透,不愧是开了灵智的仙鹤,殷怀昭想到什么,扬唇道:“你这话与其提点我,不如多提点提点你家尊主身边那位?”
  闻言,鹤沉默了几息,道:“丹霄君之事,公子会处理的。”
  ……
  地宫。
  林长辞第三次醒来时,肺腑之中的灼烧感已经几乎察觉不到了,鼻子与嘴唇止住了血,肩上的伤痕又上了一层药膏。神魂的伤却没法这么快减轻,如千万根针深深扎进魂魄之中,一动便细碎地疼。
  外面魔气盈天,他的身体支撑不了找到出口,一直被温淮放在梨花雨中将养。
  数不清这是进入秘境的第几日,林长辞唇色发白,指尖轻轻颤抖着凝出魂丝,开始给自己修补魂魄。
  他的魂魄比患离魂症的凡人还要糟糕,虽未少一魂一魄,却全是裂痕,玉楼银海锁不住心魂,比起身上伤口痊愈所需的时日来说只多不少。
  勉力补了一会儿,他感到喉间一甜,便及时收了手。
  林长辞服了颗丹药,用墨池中的水洗去指缝中的血迹,忽见身上外衫似乎并非先前所穿的那件。
  他蹙眉拉开衣裳,发现内衫也换过了,尺寸比他常穿的宽大些许,边角细心挽了一截,收起衣摆才刚好合身。
  梨花枝没有低垂在侧,意味着温淮没有分神进来。
  林长辞出了梨花雨,外面是一间小小的耳室,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他身上搭了件温淮的外袍,人就在他旁边坐着,抱剑闭眼小憩。
  察觉到响动,温淮很快睁眼,第一反应便看向他。见他自己出来了,温淮给他扯了扯外袍盖好,凑到耳边问:“怎么不再休养休养?”
  他说话的热气喷洒在耳垂,林长辞避了避,道:“我已无事。”
  脑海中还有些许挥之不去的晕眩感,但总让温淮一人探路也不是良策,等离开地宫再养伤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