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书屋 > 其他类型 > 小城之春 > 第12章
  贺春景抱着书本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晚课还没打下课铃。
  走廊上空荡荡的,两边教室不断传出来老师们讲课的声音。贺春景独自走在其中,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想什么呢!”
  背后突然被陈藩拍了一把,贺春景吓得差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手里的教科书噼里啪啦都滑落了几本。
  陈藩毫无歉意,靠着墙笑话他胆小。
  “恩将仇报,刚才我都没把你打架的事儿告诉陈老师!”贺春景愤愤道。
  “拉倒吧,你不说他也能猜到,就他,”陈藩弯腰帮贺春景把最后一本书捡起来,“也就是烦了,懒得说我。”
  “你还挺骄傲。”贺春景白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却被陈藩拉住。
  “等会儿,我找你还有事呢。”陈藩把他扯到墙角。
  “干什么?”贺春景一头雾水。
  “我记得刚才他们打着你了是吧,给我看看严重不严重。”陈藩说着,手上直接把贺春景的t恤衫掀起来看,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我操,这他们打的?”
  贺春景根本没想到他会有这动作,根本来不及阻止。更何况他手里还抱着一摞书,只能夹紧了胳膊扭着身子躲,却被陈藩更用力的按住。
  “不对,这都不是新伤。”
  陈藩把衣服下摆拉开得更大,贺春景身上的新旧伤痕再掩盖不住。
  青的紫的瘀血、细长的红色划痕和蚊虫叮咬痕迹遍布在凸出的肋骨上,那是他最不愿意让别人窥探的一面,他的他的无能为力、无解,和无可奈何。
  “你放开我!”贺春景不敢大声喊,怕把教室里的人叫出来,于是急得抬腿去踢陈藩,却又不敢真的用力挣扎,怕再伤了陈藩包着纱布的手。
  “别乱动!”
  陈藩从牙缝里挤出低低的一句命令,压着贺春景狠狠往墙上推了一把,看他老实了,就空出手去摸了摸那些伤痕。
  常年裹着工作服待在室内,连点晒太阳的机会都没有,加之营养不良气血不畅,贺春景肤色白惨惨的,更衬得伤痕狰狞可怖。
  贺春景被他按在墙上,躲也躲不开,动也动不了,只能逃避似的扭过头去。
  “看够了吗。”贺春景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陈藩把他翻过来调过去看了一遍,也沉默了。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来,教室里传来稀里哗啦震天响的收拾书包声音,听着像马上要来临一场人造的灾难似的。
  贺春景下意识地想要逃跑,转身朝楼梯口快步走过去。但当他下了半层楼,却忽然听到陈藩在背后叫他。
  “贺春景!”
  贺春景抬头,看见陈藩站在台阶上面定定望着他,这是陈藩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之前说的,但凡你有难就来喊我,虽远必诛,是真的!”陈藩把不锈钢的楼梯把手拍得砰砰响,在他身后传来越来越大的喧哗声。放学了。
  贺春景终于笑出来,朝他做了个“去!”的口型,在人群将自己淹没之前,哒哒哒跑下楼去了。
  第7章 书中真有颜如玉啊
  七月将至,天气一天热过一天,一树一树的知了扯着脖子死命叫唤。
  有些高纬度的地区,夏天是没有知了的,贺春景的老家就恰好是这么个清净地方。
  他刚来的时候,哪见过这阵势,语文书上说得很文雅啊,说这玩意儿叫起来 “知了~知了~”的,他还以为是单蹦儿一个虫子在那文文静静地叫,结果一下火车他就傻眼了,一条街跟黄河大合唱似的。
  震耳欲聋,无孔不入,他有一两个礼拜都被这群嚣张虫子吵得睡不着觉,抱着被子一直熬到树上没声了才能合眼。
  贺春景又把耳朵里的纸团往里按了按,让它们堵得更加瓷实。
  厂房车间后院有一片空地,有时候工人出来躲懒,甚至犯了瘾,偷偷摸摸违规吸烟的,就爱来这地方闲聊。
  空地上横堆了几个不知用来做什么的水泥管子,日久天长,周围的草木长起来,自成了天然的屏障,能把直径一米五的管子口遮得几乎不透光。
  外头闷热,水泥管子里却凉爽得很。
  遮阳庇荫,管壁冰凉,把手放在上面久了,还能感受到湿润的泥土气透过来,这可是贺春景发现的宝地。
  这会儿赶上午休,大家一窝蜂去了食堂,他乐得清静,正独自窝在管子中央,身下铺了条用来隔灰的空麻袋,借着拨开枝条透进来的天光研究教科书呢。
  但今天中午好像格外闹腾。
  他把耳朵里的纸团掏出来,细细听了一会儿,外面果然不只是蝉鸣在吵。
  “厂里怎么会有这种臭流氓!”一个女声恨恨骂道。
  这姑娘似乎不是一个人,贺春景凑到管子边上向外看,果然外面五六个女孩子在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今天咱们非把他逮住,交给邱主任辞退了不可!”
  “对!你看清楚了他穿着黑上衣灰短裤是不是?”
  “我看得一清二楚!”这是先头开口的姑娘,齐耳短发,长得漂亮,性格也泼辣。
  贺春景隐约记得这姑娘叫张可乔,和自己是一个车间的,但从没说过话。
  他低头看看自己洗旧了的白衬衣牛仔裤,松了一口气。
  穿得对不上,就算有人发现他在这,也不会误会他就是逃走躲起来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