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书屋 > 其他类型 > 小城之春 > 第186章
  可陈藩就那么突兀的立在其中,干干净净。
  他挤在一群手持住宿小广告的男男女女之中,那些人大多穿着破旧的棉衣,浑身上下全副武装,只露出一条看路的眼睛缝,像一个个行走的冻萝卜。
  陈藩就杵在这一群冻萝卜中间笑着向他招手,开炉包子似的冒着热腾腾的白汽,张牙舞爪喊他出站。
  按理说陈藩这时候应该在去往美国加州的路上,飞跃日界线,跨过晨昏圈,落地后放眼望去都是高鼻深目的异国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山旮旯的冬雪萝卜地里。
  贺春景呆站着,直到被身后的人流冲撞几下。
  “啧,傻站着挡路干啥!”
  有拎着巨大行李包的男人不耐烦地抱怨。
  贺春景这才如梦初醒,转头小声说了句抱歉,愣愣向前迈步走出车站。
  车站出口堆满了举小广告牌的人,塑封过的硬纸板几乎戳到贺春景脸上。陈藩过五关斩六将挤进来,拉着他的手往外拽,把人拽到了石柱子旁边。
  贺春景仍是那副傻呆呆的样子,陈藩捏着他的胳膊上下捋了一遍:“傻了?说话啊?”
  贺春景张张嘴,说不出话,打了个哆嗦。
  陈藩捏了捏他并不很厚实的棉服,在松津穿着刚好,在这天寒地冻不大扛事,一拍脑门,想起来自己还带了个法宝。
  “来,把这个戴上!”陈藩从兜里掏出个黑乎乎的柔软织物,劈头就往贺春景脑袋上套。
  贺春景被这东西箍住鼻子嘴巴,喘气都费劲了,终于有了点反应,伸手把这毛茸茸一块东西往下扯,扯到脖子上戴好。
  原来是个毛线脖套。
  套好了之后,陈藩又把自己的耳包摘下来要往贺春景头上戴,被他一把拦住了。
  “你怎么在这?”贺春景轻声问。
  仿佛害怕眼前的人是他幻想出来的一个泡影,声音稍大点就会被震碎了似的。
  “想来就来了呗。”陈藩歪歪脑袋。
  “你那天不是,不是进机场安检了吗?”贺春景忽然一把捏住陈藩的手腕,用力到指头发白。
  陈藩也不喊疼,就这么被他捏着,胳膊往后一摆,反把贺春景扯进自己怀里包裹住。
  所幸车站外常年上演悲欢离合,拥抱或亲吻对于这里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以为文具盒课程表背后那张车票,你藏得很好?”陈藩亲了亲他的耳朵,温热哈气喷在皮肤上,冻僵发红的耳廓泛起不大不小的痛痒,“只许你来我书包里找荧光笔,不许我去你书包里拿涂改带?”
  “我不用涂改带。”贺春景茫然地说。
  “我知道你不用涂改带。”陈藩扑哧笑出来。
  “那你——”
  “自打你那天突然抽风给你爸妈烧纸,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陈藩伸出根指头戳戳贺春景的心口,“跟你爹妈留下那半间屋子脱不开干系吧。”
  贺春景抬头看他。
  没错,贺春景唯一能想到的,能够快速筹集出资本的方式就是卖房子。
  不论是脱离陈玉辉的掌控,还是支撑自己完成接下来的学业,贺春景太需要钱了,他需要一笔能够快速到账的巨款。
  这个想法出现之后,他整夜整夜的做梦,时好时坏,有三口人和乐融融的美梦,也有父母声色俱厉痛骂不孝子的噩梦。
  在一次彻夜的失眠之后,他还是下定决心要试一试。
  贺春景无数次告诉自己没关系的,父母不会希望自己永远被一条透明鱼线牵绊在这座小城里,可他还是顶不住愧疚自责的心情,破天荒跑出去买了两袋子纸钱,这才有了消防员登门乌龙事件。
  贺春景吸了口凉气,一口小白牙被冷风呲得神经痛:“所以你因为这个,不出国了?”
  “没有,我改签了。”陈藩笑起来,“总不能让你孤军奋战啊。”
  “况且他们几个不争气的,一个个都藏着掖着,临到头说自己跑路了,就丢你一个在二中。我还不得多陪陪你,聊慰相思之苦?”
  贺春景怔怔看着他,觉出刚才套在脖子上的毛线脖套暖和极了。
  “走吧,别傻站着了。”陈藩作势闻了闻他的头发,怪嫌弃的,“咦,你都被二手烟腌入味儿了,赶紧回去洗个澡。”
  “啊,是吗?”贺春景挠了挠头,被陈藩推着走。
  “你今天也别回家了,我看你那一家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大过年的你就跟我走吧,我定了个温泉旅馆。我发现你们这儿温泉不少啊,逢年过节应该也挺多人来旅游的吧……”
  陈藩絮絮叨叨的从后面揽着贺春景,手掌一拉一卸就把他的小书包拽下去。书包在半空荡了一下,眨眼又背到陈藩肩上去了。
  贺春景半张脸埋在脖套里听他嘀嘀咕咕,一颗心热乎乎,像炉子里淌蜜的烤地瓜。
  他忽然觉得这小脖套上边的味道有点熟悉。
  “陈藩,这东西你从家带来的?怎么一股……一股那个味儿?”
  走了没两个路口,贺春景忍不住扯着脖套问陈藩。
  “哦,对,这是湘姨特地给你织的,纯手工。她本来想织个围巾,但材料不太够用。”陈藩眼睛里忽然闪烁起戏谑的光。
  贺春景脑内警铃响了一下,将信将疑:“毛线买少了?”
  “社会主义狗毛不够薅了。”陈藩一本正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