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火山喷发,一道水柱自珞水河内高高飞起。
随后楼船逐波而行,后面隆隆巨响连成一片,道道大浪轰然炸开。
紧接着暴雨从天而降,将珞水两岸完全笼罩在内,噼里啪啦拍打冲刷出不知多少泥沙。
区长老身体刹那间紧绷到了极点。
“这种威势,简直就是龙王出行,风雨相随。”
“不,不对,前方天黑如盖,雷声隆隆,雪雨交加,大浪涌动的景象,怕是龙王相邀雷公电母同行,而且他们还都坐在那艘楼船之中。”
“无极道子邢妱,她难道还有其他隐藏至深的身份?”
“到底是她自己在天人交感,成就宗师,还是有其他人和她同船而行?
如果有其他的话,这个人到底是谁……”
莫名其妙的,区长老脑海闪过许多古怪诡异的念头。
再看一眼大浪排空,暴雨倾盆的景象,他心中已然萌生退意,不愿再在此地停留片刻。
乌篷船上,区长老还能保持平静镇定,旁边的丰腴女子却是两腿发软,几乎无法维系住站立的姿势。
她呆呆看着楼船穿透风暴雨雪,后方炸开道道大浪,心神都因为惊惧而变得一片空白。
仿佛迎面而来的并不是等待捕捉的猎物,就是一头狰狞可怖,择人欲噬的妖魔。
只要再靠近一步,他们便会被生吞活剥,顷刻间消化得干干净净。
区长老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直接就要弃船离开。
他刚刚抬起一只脚,却猛地僵在那里,仿若变成了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下一刻,他慢慢将脚放下,然后缓缓转身,看向了身后的某个位置。
不断炸开的水浪不知何时已然停歇。
空中如漆如墨的笼盖也消失无踪。
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卷起雪花重新统治了整个天地。
区长老一动不动,怔怔看着数步外的那道身影。
眼神充满疑惑,还带着极度的沉凝。
这是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男子。
他穿着一袭黑色长袍,露在外面的皮肤很白,又如玉细腻,完全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俊俏书生。
但是,在区长老天人化生的感知之中,那里却似乎没有人,只有一团黑暗在涌动。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吞噬进去。
明明看到人就站在那里,但以天人交感的宗师真意探知,却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如此截然相反的矛盾冲突,让区长老烦闷欲呕,几乎难以忍受。
“你表现得要比其他人好一些。”
沉默片刻,年轻人开口说话,声音听起来温和平淡,却仿佛又伴随着道道雷声,在耳畔心间同时荡开。
区长老艰难低头,便看到了自己的下属,已然是七窍流血瘫倒在地,不知道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你是谁?”区长老深吸口气,努力平静着语气。
他笑了起来,“本人姓卫,单名一个韬字,今日珞水河中相逢,也算是你我之间有缘。”
区长老表情纠结犹豫,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
卫韬也不着急,只是在一旁安静等待,目光甚至从他身上移开,饶有兴致观察着其他几艘乌篷船的模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两人立于船尾船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个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身体还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另一人则背负双手,表情淡然欣赏着茫茫雪景。
直到楼船接近这条珞水支流,卫韬才收回目光,语气平静缓缓说道,“到底是认输投降祈求活命,还是以藏在胸前的东西决死一搏,这么长时间过去,你还没考虑好吗?”
区长老面色变幻不定,眼神犹疑不决,陷入到了最为难耐的煎熬之中。
终于,他缓缓伏低身体,在船板上跪了下来。
“小人区綬,愿为先生门下走狗。”
区长老连拜几拜,又从衣内取出一座通体赤红,仿佛火焰静静燃烧的莲花,双手高高托举着献了上来。
“小人原本是红莲使麾下外务长老,奉了日散人的命令捉拿叛逃的红莲圣女绮珺,不想冒犯了先生天颜,心中深感不安……”
他以头触地,慢慢说着,语气无比谦恭,和之前的傲然自矜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卫韬有些出神看着那朵火焰莲花,根本没听他在说些什么。
红莲流光四溢,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娇艳欲滴,在风雪映衬下更显奇幻美丽。
“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见到的也都是好东西,让我心甚慰之。”
数个呼吸后,卫韬才悠悠叹了口气,伸手去拿那朵如火红莲。
区綬还是一动不动跪在那里。
双手高举,身体伏低,就像是一只凹出奇特造型的硕大茶壶。
咔嚓!
卫韬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红莲表面。
就在此时,乌篷船底毫无征兆裂开。
咔嚓一声脆响,区綬整个人已经消失不见。
紧接着数丈外的水面炸开一道水浪,浑身湿透的区綬从中一步踏出。
他右手握紧成拳,却又将拇指翘起凸出,朝着还未开始下沉的乌篷船按压下来。
“这可是圣教宝物业火红莲,你不通相应秘法,竟然敢直接伸手去摸,简直是托大到了极点,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就算你是阴极阳生、逆转生机的大宗师,只要没有突破真境臻至灵境,也要在红莲业火的灼烧下真灵溃散,变成一个纯粹的傻子。”
“只要能杀了你,别说让我跪下磕几个头,说几句恭敬逢迎的软话,哪怕是再低贱的事情我都能全盘接受,甚至甘之如饴。
毕竟最后我活着,而你却是死了,死人说的话是没有谁会听的。”
轰!
区綬踏水分波,身法变幻,拇指连点。
唰!
指尖悄然燃起血色光芒,仿佛点燃了一朵猩红火焰。
火焰明灭不定,在风雪之中若隐若现,又仿佛能够破开屏障直指心间。
顿时生出几分阴森诡异的感觉。
卫韬就在此时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欣喜满足的笑容,目光汇聚一处,落在了那朵幽幽红火上面。
“红莲业火灼烧之下,我倒要看你……”
“恩!?”
一拳落下,区綬心中却是猛地一跳。
“日散人赐予我的业火红莲呢?”
“怎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甚至完全无法感应到它的气息!”
“他到底是……”
心中刹那间闪过不知多少念头,区綬已经来不及有其他任何反应。
他眼前猛地一黑。
所有一切都消失不见。
黑暗有如实质,就像是不带一丝杂色的黑色天鹅绒,光滑而又细腻。
最终形成一道庞大厚重的墙幕,将他牢牢笼罩包裹在了里面。
耳边忽然响起尖锐而又凄厉的声音,就像是生灵濒死前虚弱衰落的惨嚎,又像是生命刚刚出生时充满活力的哭叫。
区綬心神一片惊惧的空白。
他想要反抗,却根本找不到反抗的目标。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坠落,滑入充满绝望的死亡深渊。
噗通!
一具尸体跌进水中,很快不见踪影。
而除了区綬之外,其他青莲教徒早已尽数化作一堆血泥。
他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家无间交融,做成了一个人。
任何两个人单拎出来,都是绝对相互深入交流的负距离。
而且不只是一个点的负距离,算是全身上下所有点的负距离。
卫韬此时已经回到楼船舱房之中。
状态栏内,金币数量变成了二十二。
那朵仿佛火焰燃烧的红莲,同样给他提供了十二枚金币的金帐,和邢妱所送的青甲项链恰好相当。
但是,卫韬却是眉头紧锁,面色沉凝,不见了之前的喜悦笑容。
在接触到那朵火焰红莲之时,他的精神便受到了莫名的干扰,一直都不能摆脱影响。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苏苘施展的青莲秘法,却又比这位候补圣女的手段厉害了不知多少,就连玄武密教双重天人交感都没能挡住。